由于肝癌,我爸于2022年4月8日上午病逝了,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5月8日是他离开的一个月,昨天我回家给他上香。
我一直想写点什么纪念他,但是迟迟没有动笔,我怕我抑制不住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于是我等着,等我平静下来后,再动笔写。现在就是个机会。时间太久,我怕我忘记了。让文字记录下来,以缅怀我的父亲。
4月8号,我刚上完早读,接到我哥的电话,我哥说,妹,爸走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么快走了?!清明节我们还回去看了他,他不是还能自己吃饭,还有力气骂人吗?怎么突然走了?!我哭着问我哥,他有说什么吗?(他有什么遗言吗?)我哥哽咽说,没有。他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我哥说前一天晚上已经吃不了饭了,意识模糊了。我说我现在请假回去。挂了电话,我忍不住在办公室哭起来,同事玉婷在我身后,我和她说,玉婷,我爸走了。她走过来抱住我。哭了一会,她让我打电话告诉老公,让他请假。接着陪着我找校长请假回家。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去做什么,就知道玉婷陪着我写请假条,找校长签名。期间我妈也打电话过来哭着告诉我这个噩耗了,我情绪再次崩溃。
找到了校长签名后,玉婷又打电话给她家婆,询问我回去要注意的事项,还帮我找了些柚子叶让我带着身边,应该是护身的习俗。她陪我回宿舍收拾东西,还担心我开不了车,她要开车送我去找我老公。我拒绝了,她还要上班。她一直在宿舍等我收拾东西,想送我出门口。我让她回去上班。她走后,我依然觉得头脑空白,喃喃自语:我爸走了?我茫然地收拾后东西后,开车去找老公。他已经等了很久。
回家的路上,我沉默不语,忍不住泪流满面。期间我还打开手机监控查看家里的情况,看到有办丧事的人员在,也看到了我妈在打电话告知亲戚,看到我哥不停地吸烟。
回家的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是无比难过的一次。
到家后,我看到丧葬人员,看到了车库前面挂起了布,里面有我爸的床,我知道我爸躺在那里了。进屋后,我看到父亲之前的房间基本已经被清空了。我了解丧事完流程后,向我妈,我哥询问父亲临终前的事情。
我妈说,我们回去上班后的两天,他有一天是异常清醒的,忽然大发脾气,骂我们没有贴身服侍他。一直骂我妈,这几十年来,他一直都在辱骂我妈,我哥终于受不了他了,那天在他再次骂我妈时,大声说他了。父亲一直以来都很强势,一直以来我们稍有不如他意,或者顶撞他,他就会摔砸打,以更大的伤害回应我们。当他躺在病床上,都病成这样了,依然没有改变他那暴躁的脾气。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力气起来摔砸打我们了,但是他很生气我们居然敢顶撞他了!于是第二天开始有以他的方式发泄他的不满,故意把尿撒在地上,让我妈去拖,赌气不吃饭。但是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一天,接着他的精气神急速下降,扶他起身时,他已经走不了了,大腿都在抖了。接着他真的吃不了饭了,喊他也没办法回应了,他已经意识模糊了。我妈说,他时不时会发出一些痛苦的呻吟说痛,我妈说可能是极度消瘦,只剩下皮包骨了睡不舒服,磕到他的骨头,于是在床下又垫了层被子。最后时刻,他已经小便失禁了。呼吸开始慢慢越来越微弱了,但是喉咙里一直有痰在响。我妈帮他擦拭完最后一口痰,他就离世了。
他临终前的一天晚上,我妈和我哥都不敢睡觉,知道他快不行了,时不时去病床前看他。熬到两三点,我妈让我哥去休息了,我妈也稍微休息下,但她说躺下后,耳边总是听到我妈的呻吟声,以为他要喝水,起身去看,发现其实我爸没有说话,他也说不了话了。第二天早上我爸就走了。
接到电话后,我和我弟赶回家。我距离近,中午到家,弟弟下午到家,赶上了。
我爸病逝的那天,丧葬人员在现场,法师做了一场法事,我们见了父亲的最后一面。接着殡仪馆的车接走了我爸的遗体,我哥/我弟/老公一起去的火葬场,老公事后和我说,火化前,我哥和我弟都哭了。就算父亲对我们造成了很多伤害,我们都对他深恶痛绝,但他毕竟是我们的父亲。他走了,我们都很难过。
那一天,大家都茫然地跟着法师,完成了所有的丧葬仪式。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晚饭,说着往后的打算。忽然我妈哭了起来。是啊,其实我妈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我们默默递上纸巾,安慰她。因为习俗,我当天晚上要离开娘家,回去。于是我完成所有事情后,当晚我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我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好好生活,我已经成年成家,以后不会再责怪原生家庭,我有能力自己去改变所有事情的不良影响,有能力去承担往后的责任。
到家后,我一一回复了所有朋友的关心。特别是一位学生家长的信息,她说我要保重,我也即将成为母亲,不要让悲伤的情绪影响到胎儿,她说有朋友就是因为亲人离世过度悲伤,婴儿出生后有缺陷。这让我很是意外,同时也让我开始留意照顾好自己和腹中胎儿。
在父亲临终前的一周,他有过一次病危时刻。有一天晚上,大哥早早做了南瓜粥给父亲吃,因为他那一天都没有起来吃饭,我哥想着煮点他喜欢吃的南瓜,煮粥可能好消化,他能吃得下,但是父亲似乎并不领情。我哥喊父亲起来吃饭,他迟迟未起来,他也没有说他没有力气了起不来。后来他自己起来就,又开始骂骂咧咧,说我哥各种不是。我哥忍住不出声,没有顶撞他。他喝了几口,就不吃了,继续骂我哥。那天晚上,我哥打电话给我们说,父亲的眼球已经脓肿了,刚开始我哥以为是眼屎想要帮他擦拭,发现擦不掉了,而且眼球还有些下掉了。我们有点惊讶,他的病情开始越来越严重了。那晚,我哥在很晚才睡下,就在一楼隔壁房间,怕他半夜有什么事。果然半夜,父亲按起手边的门铃,喊醒了我哥,说他不行了,让我哥打电话喊我们大家回家。我哥开车送他去医院,他不肯去,我哥硬是把他抱上车,送去了卫生院,卫生院联系市里医院,急救车送去了。我哥事后说,父亲当时已经呼吸困难,昏迷了。送去市里的医院时,下了病危通知书,医院进行了抢救,上了呼吸机,输了血。父亲又缓过来了。那天早上我哥出去打粥,我爸又骂他,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们接到电话,当天就赶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忍不住流泪。赶到医院,看到父亲,眼膜脓肿,都看不见人了,上了呼吸机,喊他时还会回应一下。没想到父亲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上一次回来时,他还能走路,还能吃饭,如今躺在病床上,着实让人心酸。那晚,我们请了一个护工照看父亲,我们回家休息一晚上。我们走后,父亲频繁让护工给我哥打电话,让我哥去医院。我哥问他什么事,他又不出声。我哥说明天早上再去。老公分析,我爸应该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医院,父亲执意要出院。于是我们把他接回了家。回家后,我们给他做饭,可能大家都回来,在医院也打了些针水,他精神又好了些。我们把饭菜做好,撕碎,他能吃一点饭菜了。第三天,父亲居然可以自己吃饭了,不用喂饭了。那几天我都在家,我们几个轮流查看他,是否需要拿尿壶上厕所,是否需要喝水。我帮忙扶起父亲喝水,吃饭,轻拍后背,抚摸额头手背等。告诉他我们都在,有什么事就喊我们。那时候晚上十点多了,他就喊我去睡觉。他那几天精神还好,我看他时,他说怎么病成这样了?眼睛一点都看不见了。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心酸。清明我因为要回夫家了,下午临走时,我和他说,爸,我先回去了,我晚点再来看你。他最后和我说的话:嗯,好,你吃粥没?吃粥再回去。你先回去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如往常一样和我说着临别的话,没想到这就是我们父女最后的一次对话。
我之前写过我爸病发的经过,国庆节假期,我和我哥回家。我哥回家是被家里催婚,安排了相亲,到家后我哥又不去,于是父子之间又爆发了第N次大战,他们又吵架了,父亲又借着喝酒,撒酒疯。接着我哥愤然离家,我也走了。我们已经厌倦了父亲几十年如一撤的把戏了,借酒意,撒泼耍赖,摔打砸。离开家门后,我们都没有再回头。父亲也赌气没有和我们打电话,罕见地一连两三个月没有接到父亲的电话了,平常他隔三岔五就打电话给我们,诉苦等。过了两个月后,我妈让我打电话回去给他,我勉为其难地打了,他不接。也好,我们也乐得清闲了。殊不知,就是这三个月里,我妈在家受到了我爸的非人虐待,身上都有很多伤痕,她一直没有和我们说,事后才说。也是在这两三个月里,我爸反复发烧,一直退不烧,他终于拉下脸来,打电话给我,叫我带他去看医生。那天是周三的下午我正准备上课,简单说了几句话,他说他不舒服,发烧了。又说医生说他如果不去看医生就熬不到过年了,还在电话那头哭。搞得我一头雾水,他哭是常态的事,他说话也是真真假假,所以我也不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又作妖了。简单安抚后,打电话给我妈,让她今晚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下课后,再打电话询问情况,同时让我妈第二天先带他去市人民医院检查,我周五再回去,加上周六日,时间更充裕些。那晚我还打电话询问了他去看过的村卫生站的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卫生院检查的影像资料有阴影,他消瘦了很多,情况可大可小,最好去市医院检查清楚,同时责怪我们不关心父亲病情,反复发烧一个月了都不知道。哎,都是吵架,大家拒绝沟通造成的后果。晚上我和弟弟预约了医院挂号和第二天早上的车,让父母去医院看病。去了医院后,直接住院了。我原本以为是小问题,简单检查一下。周五下午赶回医院,在医院门口,我妈告诉我,是肝癌!我有些震惊,也猜到了几分。在回来之前,我猜想过他的病情,要么就是普通的风寒,要么就是肝的问题。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肝癌。告知兄弟情况时,他们也从外地赶回了。此后几天在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发现已经是晚期,而且还是罕见的肝肉瘤,肝脏医生说他上班来,医院只遇到一例这样的病患,而且做了手术后一个月就复发了。所以医生的良心建议是,手术无意义了,尽量提高他的生命质量。
在医院住了三个星期后,我们决定带父亲出院回家。那时候他身体都正常,除了偶尔下午会反复发烧外,其他方面都和正常人一样。父亲一开始并不知道他自己身体的情况,我们也没有告知他。后来,他慢慢地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也知道自己没得治了,但是他依然不死心,听信隔壁壁床的病友说,信宜某个偏远的山区有个中医可以看得好他的病,于是我哥又驱车带他去看,又去村医那里看了一堆保健品。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都无济于事了,看起来只是让他有点心理安慰而已。
此后的一段时间,父亲在家休养,那时候他的身体真的没什么,其实那时候他的身体是最好的阶段,我们本应该多带他出去走走,好好陪伴他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他自己也不愿意外出,最终都没能实现,他一直在家。脾气也是时好时坏。大哥辞职在家照料。
他的病情,从一开始回家的正常状态,到后面的腹水,脚肿,再到眼球脓肿,最后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最后离世。短短的三个月,父亲走完了他艰难困苦的一生,年仅62岁。
在父亲离开后的那几天,我们心情依然难以平复,他是父亲,是丈夫,虽然他曾经带给我们很多伤痛,但他正常时,也曾给过我们很多温暖时刻。那几天我时常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我开始慢慢淡忘他曾经的那些不堪,慢慢地响起他曾经所有的好。他走后,我把通讯录里他的电话号码删除了,他的电话,是很多年前买的电信号码,话费一直很便宜,手机坏过,我给他买过老人的电信机,给他充过很多次话费,因为我告诉过他,我充话费很便宜的,在手机就可以充了,你不用跑出去手机店去现场充话费。他经常手机都要打很多电话,打给工友,打给我们,打给不太熟悉的人闲聊。其实他是孤独啊,没人理他的孤独,只能通过打电话排解。删除电话号码时,我才发现原来他在我的通讯录里是排在第一位的,删除的一刻,我又开始哭了。我从此再也没有父亲了。
此后的一个月里,我慢慢接受了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我也不再难过,我想,父亲应该是去了天堂,那里有他的父母亲,他们会相聚,他的父母亲会重新爱他。
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在他十多岁时早逝,留下年幼的他,无能的母亲无力照顾他,兄长又常年家暴他。于是他一个人在这种悲惨的原生家庭中艰难地成长。后来长大后,经人介绍,三十岁左右认识了我妈,组建家庭,生下了我们兄妹三人。由于童年原生家庭的不良影响,加上经济上的贫困,父亲性格暴躁,情绪不稳,常年酗酒,家暴时常发生,不是打母亲,就是打子女,于是我们又是一个不幸家庭的轮回。我理解他原生家庭的艰难困苦,但是我也怨恨他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在长达三十年的精神桎梏中,我不断地在自救与失控中徘徊。直到父亲的离世,我才慢慢好转。兄弟的情况亦是如此。
当我写下这篇文章时,我内心依然会有些不良的情绪在翻滚,但是这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决定放下了。我看了很多心理学和原生家庭的相关书籍,我找了好些朋友倾诉。自我认知能力和疗愈能力强的我,正在努力走出来。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慢慢地,我相信,我会彻底走出原生家庭的困顿的,我不再埋怨家庭,不再怨恨父亲了。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愿您走好,愿您在天堂健康快乐。
谢谢所有曾给与我支持与帮助的家人和亲朋好友们,谢谢你们的爱,让我倍感温暖。
放下过去,活在当下。以此文缅怀我的父亲。谢谢您,我爱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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