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从南京西路上开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了。街道两边的风景,也从LV、HERMES的橱窗展示,变成了眼下灰尘扑扑的小高层居民楼。八月热辣辣的阳光从挡风玻璃上迎面朝我撞过来,视线里一直都是这样仿佛曝光过度的照片般的视觉效果。顾里家里那辆价值百万的宝马750Li,此刻正被一个刚刚拿了驾照3个月的新手司机驾驶着。对,那个司机就是我。我身边坐着已经拿了驾照两年的顾里。她此刻戴着一个巨大的墨镜,她那巴掌小脸,有三分之二都被墨镜遮住了,剩下一张涂着 anna sui夏日杏花果冻唇彩的嘴,和她那尖尖的小巧下巴。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不是因为脑子在放空,而是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正在一秒接一秒地上演各种回忆的画面,仿佛**院里连绵不断的黑色胶片一样持续转动着,光线从我的眼睛里投出去,在我面前的挡风玻璃之外,形成**般的画面。
这样无言的沉默再加上车里肆意开足的冷气——足够把膝盖的风湿冻得发痛的冷气,一切都显出一种悲伤的调子来。除了车里的背影音乐不太搭调。高级的车载音响此刻正播放着顾里ipod里的Lady gaga的新舞曲。这个永远不穿裤子并且经常把自己打扮成米老鼠的疯女人,最近是顾里的新宠。前段时间,Lady gaga的一次现场表演上,她的胸罩里突然开始喷火,她整个人仰面朝天,然后双胸喷火的画面让我在沙发上目瞪口呆,而身边的顾里,则彻底地被这个画面迷住了,当年顾里就是被麦当娜的那两个锥子般的胸罩吸引了,而今天,她又被一个胸罩里可以喷火的女人降服了。
我觉得她对胸部有一种迷恋。这也是我认为,她能够一直和唐宛如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的原因。因为唐宛如对胸部,也非常地迷恋,因为那应该是她能够证明自己还是个女人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静安区公安局。12天之前,南湘被一把明晃晃的银色手铐给带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而12天之后,我和顾里彼此沉默地开车,去接她从拘留所里出来。在这两个星期里,顾里倒腾出了所有她能够利用的关系和人脉,企图把南湘从里面捞出来。然而,藏(卫海吧)毒毕竟不是像街头斗殴一样简单的事情。
Neil的爸爸出了很大的力,当然,对于开着黑色牌照车子的外交官来说,本来是不太方便参与进来的。但他看在顾里的面子上,还是明的暗的出了不少力。然而最终解决这个事情的人,却是顾里最最讨厌的人–席城,所以,这也让顾里感到格外的挫败和别扭。我转过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是一个不发一言的时尚的瞎子。我刚准备叹一口气,一个小男孩儿拿着一个冰激凌甜筒突然冲到挡风玻璃前面,我死命地一脚刹车,我胸口猛地撞在方向盘上,痛得我眼冒金星,同时身边传来顾里的尖锐骂声。她二话没说,下车,从前面绕过来,拉开我的车门,粗暴地把我拽下来,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司机的位置。
坐进去之前,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个小男儿一眼。本来小男孩儿还没什么反应,这一眼看完了之后,哇地开始号啕大哭,可见顾里那两只眼睛里,是一派多么杀气腾腾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窝在车子宽敞的总裁后座里,从刚刚的惊魂里缓过来。而顾里已经把车开得嗖嗖地飞驰了起来,感觉像要起飞的样子。十二天之前,顾里也是这样,把车子开出了飞机的速度,心急如焚地往警察局赶。我们两个赶到警察局,在那儿等了五个小时,我们才见到了南湘。她戴着手铐从拘留间里走出来见我们的时侯,右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终于,南湘隐瞒了我们足足三年多的秘密,彻底摊开来,暴露在了八月惨烈的日光只下。三年来,她一直背着我们,买毒,藏(和谐和谐)毒,但吸毒的人不是她,是她妈。存下来供南湘念书的钱被迅速消耗干净了,家里能卖的东西也都卖光了。 "你报警啊!你没脑子么你!"顾里看着坐在墨绿色长凳对面的南湘,脸色发白地低声呵斥她,十根贴满碎钻的水晶指甲把她那条光滑的CHANEL绸缎裙子抓得都皱起来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么" 南湘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下十次我手机都抓在手里了,110三个号码都按了,可是还是下不了狠心拨出去,因为跪在你面前拉着你的裤子说"我错了,我错了" 的人是你的亲妈,你怎么办
清醒的时候,她哭成个泪人,抓着我的手,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地和我说她对不起我,她不是人但是一旦毒隐上来,她又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打滚,摔东西,求我给她"药" ,不给就骂我贱人,婊子还对我说"你长得那么漂亮,你去卖,去到婊子,肯定有钱!"顾里,要是你换了我,这几年你早就疯了"
我和顾里坐在她的对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脸一半仿佛是初秋的月亮一样苍白,另一半红肿着,像滴血的苹果这么些年来,这张面孔之下隐藏的秘密,我和顾里竟然没有一丝察觉我们都觉得南湘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幸福的崭新时代,徜徉在美好的大学校园,当我在抱怨着恋爱的争吵,或者顾里把她新买的用了两个星期的手机丢到抽屉里再也不用了的时候,南湘在想些什么呢
顾里没有说话,我坐在凳子上哗啦啦地流泪,像一个没有关紧的水龙头。
车子开到了警察局门口,顾里和我下车朝里面走,走到拘留所大门口去接南湘出来。铁门拉开的时候,我听着那哗啦啦的声音,眼泪一瞬间又涌了上来,顾里及时地拿她的水晶指甲在我腰上一掐,我的眼泪又收了回去。我们都把温暖的笑容挂在脸上,一左一右地拉着南湘的手,朝外面走。
“我能和席城说几句话么?”南湘回过头,看着带我们过来的那个警察,“就是后来代替我关进来的那个男的。”
顾里唰地一声甩开南湘的手,径直朝她的宝马车走了过去,“我车上等你们。”
警察半眯着他深邃的眼睛,眼神里是一种在这个社会里磨砺了多年之后圆润却犀利的光:“他能不能帮你把罪替掉,这个还很难说。所以,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我是你,我走出了这个大门,我就再也不会回头看。小姑娘,你的人生还很长,长得又标志,别把自己耽误了。”
回来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和南湘坐在后排,顾里在前面开车。她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以及出现在后视镜里的巨大墨镜。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到她的心。
而南湘斜斜地靠在座位上,额头轻轻顶着窗户的玻璃,窗外渐渐变成深红色的残阳透过窗户上贴着的UV纸照进来,把她的脸包裹进一种带有悲怆色彩的昏黄里。她的头发又长又软,披在她的肩膀上,头发在夕阳的余辉里变得毛茸茸的。
我几次想要说些什么,企图打破这个尴尬的境界,喉咙里像是有虫子在爬,很痒,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也只能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营营役役。而这个时候,顾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没说话,一直听,中途小声地“嗯,嗯”了几声,最后她说了句“好的我马上回公司”之后,就把车停在路边了。她打开车门下来,走到后车窗,我把窗户摇下来,她对我说:“林萧,你先开车送南湘回去。我要去一下公司处理一点事情,晚上回来,我们再聊。”说完,她看了看南湘,隔着墨镜,我也看不到她目光里的世界。南湘轻轻点头,“你先去,我们回去等你。”
顾里抬起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她纤细而苗条的身影迅速地被**的车子带走,消失在这条马路上。她在讲电话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她话筒里面传出来的宫洺冰的声音。
我坐到司机的驾驶座上去,刚绑好安全带,南湘就从另外一边上来了。她冲我笑笑,眼睛里沉淀着一种疲惫,她湿漉漉的目光像是冬天里堆积在马路边被淋湿的梧桐树叶子,透着一种被抛弃的让人心酸的凄凉。这种凄凉也让她更美。真的,我一直以来就觉得南湘长得太美了,这样的美会毁了她的。总有一天。
我一边开车,一边摸索着这台车的娱乐系统,找了半天,总算搞了个收音机出来。频道里正在放着**怀旧金曲,面前的马路上堵满了车,下班时间车流高峰期,所有的司机都不耐烦地一齐按着喇叭,上海像是无数汇聚在一起的嘈杂的河。车外的空气被阳光炙烤得一点就燃,但是车内却是一个小小的寒冷天地,而此刻迎面而来的泛滥着巨大光晕的落日余晖,像是温暖的棉被一样把我和南湘包裹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南湘一起看过的那部1987年的**《司机与女囚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滑稽的联想。南湘突然转过头来,冲我笑:“你记得我们大二那年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的那部**《司机与女囚犯》么?” 我转过头看着南湘,心里被这样闪电般的刺痛一击即中。我的身体和魂,都在这股巨大的洪水里,分崩瓦解了。我趴在方向盘上咧着嘴哭,胸口很痛,像扎着根木桩,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我哭的时候,南湘接了个电话,是卫海。他正在过来找她。南湘叫卫海到家门口碰面,而卫海不肯,电话里,我也能听见他结实的声音:“我不。我来找你。你让林萧把车停路边上,我马上就来。”卫海的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坚定,听起来就像是发脾气时候的崇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崇光来,他离开我的世界已经大半年了。也许是因为此刻漫天满地的夕阳余晖正放肆地涂抹着这个水泥森林,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味,也许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疲惫快要把我冲垮了,我渴望他充满力量的仿佛漆黑夜空里清亮星辰般的目光。照亮我。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白线里,熄了火,和南湘坐在车子里听歌。时间滴答滴答的化成雨滴,缓慢地飘洒向我们两个的身体,我们的头发,我们被晒得滚烫的眼睑,我们的指甲。我们被这场时间的大雨浇得湿透。
我趴在方向盘上,脑海里翻滚激荡着过去好几年的岁月,它们像是一条大河,从我眼前往东奔流。我无法留住它们,我只能用目光反复摩挲它们,我只能盯着翻腾的漩涡不松开眼,直到它们卷进深深的河底。
我看见我们窝在学校宿舍的小客厅里,那个时候顾里还不会花十几万去买一个沙发,我们欢天喜地地从宜家拖出来白色的棉布沙发,喝着顾里带来的瑞典咖啡或者南湘煮的珍珠奶茶,我在地毯上教唐宛如做瑜伽,南湘在沙发的转角处眼角通红的看着各种伤感的小说,而顾里永远都仿佛是一枚精致的水晶花瓶一样,端坐在沙发的扶手边上,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假脸,哗啦啦地翻看着《当月时经》。
我看见那个时候的顾里,她非常愤怒得对着刚刚开盘的济南路8号口出恶言:“7万一个平方!等着被炸吧!”,她也盘算着究竟是买一个LV的包算了,还是咬咬牙豁出去买一个HERMES。她把家里各种包装上印满了外国文字的饮料带到宿舍来,仿佛做实验般地鼓捣出各种东西,分给我们品尝。她那个时候虽然依然拜金、冷漠、刻薄,但是她身上依然有着仿佛新鲜植物般的辛辣气息。这让她显得真实。是我可以触摸的,让我敢靠近她,或者依赖她。
我和南湘经常在下雨的时候逃掉一整个上午的课,我挤在她的床上,把脸埋进她芳香的长头发里,听她用婉约而动人的声音,念那些文字清隽、断句怪异的日本作品。在窗外哗哗的雨声和空调的嗡嗡声里,我听她念完了一整本《金阁寺》。而《迟暮的雪》念到一半,我们就毕业了。
那个时候唐宛如依然是我们的宠物如如,她在食堂里面总是可以制造各种惊世骇俗的语句让我们恨不得与她隔离开来。但是她身上又有最原始的纯粹和单纯,仿佛上海这座被铜锈腐蚀了的城市里,一枚永远发亮的温润宝石。我们活在她的快乐之上,我们也把快乐建立她的痛苦之上。
而现在,我独自载着刚刚从拘留所里放出来的南湘,把车停在喧闹嘈杂的路边上,顾里因为工作而放下我们两个独自离开了,至于唐宛如,我想到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有人当当当地敲车窗。我抬起头,窗外是卫海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一半被落卫海上了车之后,就自动接过了司机的位置。我主动地坐到后排去。南湘坐在副驾驶。卫海开车比我稳很多,我半眯着眼睛斜靠在后座,像躺在巨大的游轮上一样。我看着卫海和南湘的背影,看着卫海沉默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用力地抓紧南湘的手,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混合着悲伤和感动的情绪。在最开始知道南湘和卫海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而现在,我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的背影那么动人。爱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伟大,爱情很简单,爱情就是连一秒钟都不想多等,我想立刻就能找到你。我突然想起以前催崇光专栏的时候,他在家里一边听着音乐喝着可乐,一边随手拿着黑色的碳素笔唰唰地在他的爱马仕笔记本上书写着漂亮的行楷。那一段话是:“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当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无论是飘着小雪的清晨,还是被热浪炙烤的黄昏,他一定会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着的人群,他一一的走过他们,走向你。他一定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到你的身边,抓紧你。他会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边,如果他年轻,那他一定会像顽劣的孩童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肯与人分享般地拥抱你。如果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他一定会像披荆斩棘归来的猎人,在你身旁燃起篝火,然后拥抱着你疲惫而放心地睡去。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
顾里回到《ME》的时候,从进门就感觉到了空气里一股无法形容的微妙感。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作为刚刚上任的广告部主管,就突然被通知明天马上就要拍摄的一个平面广告的模特突然撩下摊子说不拍了,理由是价格太低。顾里回到办公室,蓝诀已经在房间里等她了。她接过蓝诀递过来的咖啡,和一大叠文件,喝了一口,然后哗啦啦地翻阅着。顾里皱着眉头,“那模特在哪儿?”“在楼下。”顾里把咖啡朝她那张刚刚新订购回来的玻璃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她冲着蓝诀那张英俊清秀的脸,笑了笑,说:“跟我下去,我告诉你怎么教训这种不听话的小狼狗。”电梯打开之后,顾里那双细高跟鞋就在大理石的走廊里敲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来,整条走廊里的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既紧张又期待,仿佛《变形金刚》放映前一分钟**院里焦躁不安的观众,他们都期待着血肉横飞的爆炸和齐齐卡卡酷酷的变形。顾里像一个女机器人一样,卡卡卡卡地走进了会议室里。会议室里站着坐着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广告部的,还有一两个法务部的。坐在巨大的会议桌尽头的,就是那个此刻等待着被教训的小狼狗–不过显然,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一头狮子。他看着仿佛一只慵懒的波斯猫一样走进来的顾里,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的美女。“你们先出去,”顾里环顾了一下周围焦躁的同事,“我和他聊。”人群悄然无声地散去了,虽然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彼此心里的失落,无法亲临一线观看顾里–这个刚刚调来管理公司最重要的部门的黄毛丫头受挫,是多么让人沮丧的一件事情啊。“说吧,你不满意什么?”顾里拉开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蓝诀谦逊地站在她的身后。“当然不满意报酬咯。”模特用他那张足够赚钱的英俊面孔,凑近顾里的脸,“合约是你和 Tony签的,虽然Tony是我们模特公司的经纪人,但是,我是新人,我刚刚和公司签的经纪约要从下个月才开始生效,所以,你们现在手上的合约其实是无效的。反正,你们广告也宣传出去了,我的照片也已经提前发给媒体了,现在如果换人,你们肯定也很头痛吧,不如把价格提高一些,我们大家都省事。你也知道,公司提成之后,我其实没多少钱,就当帮帮我们新人吧。”说完,模特冲顾里眨了眨眼,“你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个人需要,打电话给我,我随叫随到。”
顾里微笑地看着他,说:“不用了,我吃素。”
不过显然以模特的智商,没有听出顾里话里面闪着绿光的匕(和谐和谐)首。
日照红。
“说正事吧,”顾里斜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又慵懒又捉摸不定,“首先我告诉你,Tony和我是七年的交情了,从你还在高中里穿着NIKE打篮球的时候,我和Tony就已经手挽手地在LV里面把我们的名字缩写刻到旅行箱上了。他在模特界里,就算不能只手遮天,但对付你这种以为自己牙齿很利的小狼狗,绰绰有余了。别说你的经纪约下个月就能生效,就算你们没有经纪约,他要让你在这行从此不能立足,也不是什么难事。小朋友,这个行业混的好与不好,区别的不是能力,也不是脸蛋,区别的是你认识些什么人,以及你得罪过些什么人。《ME》一年需要请大量的模特拍照,这笔费用本身就很庞大,并且Tony也几乎接管着上海70%以上的模特需求。你要不拍也可以,只不过是同时得罪我和Tony两个人而已。”
模特半眯着的眼,此刻瞪圆了看着顾里。“大不了我就不做模特,有的是有钱的女人想养着我。”他撑着面子,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势。
顾里表情仿佛娇嫩的栀子花一样,洁白而脆弱,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她伸出右手一把握住模特的拇指,然后左手朝身后一探,接过蓝诀配合默契地递过来的一张白纸,在模特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顾里扯过模特的手指,啪的一声朝白纸上一按,模特刚刚只感觉到手指一阵湿润,而下一个瞬间,自己拇指鲜红的指印已经印在那张白纸上了。
“蓝诀,你拿去,写一张他对我的欠条,金额先空着,我看心情到时候随便填。”顾里转身从会议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扯出几张纸巾,擦着自己手心里涂满的红色印泥,她在走进会议室之前,就已经把盖章用的红色印泥涂满了整个手心了。她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模特。她已经完全不需要再对她微笑了,刚刚慵懒的波斯猫,现在终于露出了她猎豹般的眼神。
她把擦得鲜红的纸巾,朝桌子上一丢,然后手撑在桌子上,“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乖乖的明天过来配合拍照,我保证你得到足够好的报酬,并且将来公司再有模特需求,我优先选择你,虽然你脑子很蠢,但是毕竟你有一张吸引人的脸,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Tony不会知道,你们的合约该怎么生效继续怎么生效。”顾里说完站直了身子,灿烂地一笑,“至于第二个选择,就是继续对我进行挑衅,看我能把你那张盖了手印的纸上写出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来。”
说完,顾里转身从蓝诀手上拿过来一叠合同,丢在模特面前,“把它签了。”说完,顾里扭着她纤细的腰,转身出门了,走之前挥了挥手上那张盖着他手印的白纸,“我先走了,小狼狗。”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面如死灰的模特,之前嚣张得仿佛一头狮子般的气焰,现在真的只是一只戴上项圈的小狼狗了。
蓝诀把合同推到他的面前,脸上是英俊的笑眯眯的表情,和面前模特那张脸不相上下,他温柔地说:“签了吧。你和她斗,还早着呢。你要知道,她16岁的时候,就成功地让他爸爸签了一份规定必须每一年给她买一个LV包包的合约,并且那份合约律师看了,是真的具有严密的法律效应的。”
顾里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看着堵在门口各怀鬼胎的人,对他们说:“明天下午一点,他如果迟到了一分钟,都不用付他钱。”说完,她继续踩着她那双尖得仿佛能把大理石地面敲出动来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你,那个穿得像是邮递员的女的,你下次再穿这个裙子,我就把你调到收发室去发光发热。告诉我,Vera在哪儿?”
“在广告部A区。”那个被说的人非常自觉地对号入座了。尽管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尴尬。
“现在你去我办公室,冲两杯我买的日本起绿田的咖啡,然后送到广告部A区来。”
透过广告部A区的玻璃门,办公室里,只有Vera坐在位子上,她脸上的妆容精致而新鲜,看起来像是早上9点刚刚化妆完成的样子,而不像是已经是下午快要下班时忙碌了一天的白领。她显然有点兴奋了,因为宫铭走进下属部门的工作区域,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穿着Raf Simons修身衬衣的宫铭,他斜纹领带上的领带夹上是一排剔透的纯色水晶。
“你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这件事情,”宫铭看着她,温润而又透彻,“你是想证明什么?”
前段时间小意来我家做客,饭后我们聊起了部分初中同学的近况,听说好多同学都已经结婚了,有些同学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甚至还有几位同学都已经离婚了……这话听得我心有余悸,作为第一批90后,我们这些未婚的“大龄剩女”面临着各种被催婚的困境,很多女孩觉得年纪到了,家里安排到条件适合的,就选择早早进入婚姻的围城了。
但猫**还是想跟大多数女孩说: 姑娘,我劝你别那么早结婚!
之前看过一期节目,里面的离婚律师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现在很多90后的小夫妻都是奉子成婚,感情基础并不牢,恋爱的时候过着风花雪月的生活很是恩爱甜蜜,一旦步入婚姻,就不得不面对柴米油盐等生活琐事,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很娇惯又不肯相互包容,才造成很多“闪婚”、“闪离”的局面。
小秦和茜茜的离婚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他们本来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在当地参加工作,确定恋爱关系后他们便同居了,不久茜茜就有了身孕,于是两人很快奉子成婚。
茜茜是有了身孕才嫁到小秦家的,所以小秦家给的彩礼并不多,但对家境贫寒的小秦来说,已经是大大破费了,而茜茜本身就是幺女,小秦又是家里的幺儿,两人都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小秦年轻不懂得体谅妻子怀孕的辛苦,结婚后还是跟以前一样吃喝玩乐潇洒自在,家里结婚欠下的钱小秦让妻子把彩礼钱拿出来先补上,说本来是因为她才欠下的,现在理所当然得让她还上一部分。
茜茜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又气又委屈地跑回娘家,结果娘家的嫂子就不乐意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动不动就回娘家哭诉的道理?面对强势的嫂子,出嫁后的茜茜也不好说什么,哭完只能自己回到婆家。
几个月后茜茜生下了一个女儿,婆婆更是不待见了,丈夫小秦也直接忽视茜茜的心理状况,导致茜茜心中极度不满,这无疑是加剧了小夫妻之间的矛盾。
前段时间,两人去参加一个同学孩子的满月宴,女方娘家送了很多礼,小秦看了便开玩笑说:“还是你有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不像我媳妇,让我们家贴了不少钱。”
同学还没有接话,茜茜便被惹恼了,起身就将一杯酒倒在小秦身上,吼道:“是的,你们家贴了不少钱,自己没本事赚钱,还让我把彩礼钱拿出来给你们家去还债。”
小秦本来家世不好就有些自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妻子毫无遮拦地抖了出来,心中自然恼怒,反手就给了茜茜一耳光,这次矛盾的结果就是两人直接到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们这一代人直到大学毕业都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刚出校门的情侣,对自己和彼此的人生规划都是一知半解,男孩的赚钱和理财能力暂时多半是看不出来的,更是不知道他能否在未来成熟起来,撑起两个人的小家。
爱情并不像狗血的电视剧中那么无坚不摧,现实中的爱情是脆弱的,再炽热的爱之火总会褪色,心跳终将归于常态,热恋之后该如何维系和支撑彼此间的关系,才是真正考验人的地方。
恋爱的时候花前月下以为对方就是全世界,婚后才发现尽是些鸡零狗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直到进了围城出不去的时候,才意识到是自己把未来想得太过于简单,但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心理去把控,很容易陷入绝望和失衡,造成婚姻的变故。
前些年父母在广州工作,我的表姐没读多少书,家庭条件也不好,辍学之后就南下打工,在我们家寄宿过一段时间,后来我要回湖北读高中,我们一家人就先回来了。
高二那年,小姑妈突然说表姐今年要结婚了,后来才知道她也是奉子成婚的,听我妈说男孩子长得还不错,是个清秀的小伙子,就是家庭条件不见得很好,可你表姐现在已经怀孕了,没有什么可以挑选的余地了,只希望这个孩子结婚后能对你表姐好一点。
然而,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婚后,表姐夫觉得反正婚已经结了,每个月拿着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得过且过,表姐在家又带孩子又要忙着自己的小杂货店,脾气自然是不好的,经常跟表姐夫起冲突,后来听说表姐夫在家对她大打出手,我忙着自己的学业自然是不太清楚他们的详细情况。
只是在大二的寒假回去过年的时候跟表姐匆匆见了一面,才二十出头的表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却没时间打理而显得乱糟糟的,手上的皮肤因为每天要洗衣做饭而变得十分粗糙,生活的不顺心让她把更多的情绪吼吼骂骂地宣泄在孩子身上,聊起天来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以及如何省钱哪里的东西更便宜,只觉得岁月在她的身上满是痕迹。
看到她这样子,心理不禁有些感慨, 二十多岁的我们似乎把结婚看得太轻描淡写,还没来得及去到远方,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别人,然而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人一生的路。
年轻的女孩更应该到外面去看看,很多东西不一定要得到,但一定要知道:世界上最好的衣服不是阿迪和耐克,还有CHANEL和PRADA;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品不是百雀羚和自然堂,还有LANCOME和Dior;世界上除了有5块钱一个的甜筒,还有99块钱一杯的哈根达斯。
人生很难,但婚姻绝不是你温暖的避风港,要知道爱情和婚姻共同构成一个开口向下的抛物线,结婚证就是对称轴,左侧是爱情,右侧是婚姻,一旦到达抛物线的最高点,没有物质基础作为支撑,每天一睁眼的油盐酱醋茶就会让你的生活品质持续下降,分分钟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与其想着早点结婚,我劝你还不如想着多挣点钱。毕竟已婚女性永远比单身女性多那么一茬婚姻里的艰难,面对婚姻,有钱的女人总会比没钱女人的多一份从容淡定,关于金钱,富女人永远不懂穷女人的心酸,更无法体会她们所需咽下的苦楚。
所幸我的母亲十分民主,我与男友大一认识,恋爱五年,母亲从来不催婚,甚至建议我晚点结婚,她说:先把自己的人生路想清楚,等有了稳定的事业,到三十岁左右再考虑结婚也不迟。
男友的父母人都特别好,但他们只要见面就会催婚,男友起初和我商量好晚点结婚,但经不起家里父母的催促,也开始说服我体谅一下他的父母,还是想早点把婚结了,我跟他说:“我可以体谅你的父母,但请问谁来体谅我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让我读这么多书,不是为了让我随随便便就嫁做人妇,为人生儿育女的,而是希望我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不那么早就困囿于日常的家庭琐碎,他们期盼我能多长见识,奋斗出一个理想的幸福人生。我也更期望你能不断努力,用实力来证明你是一个可以让我托付终身的人。”
每每提到这些,总会有人劝我说结婚之后再努力也是可以的,但我想问:你见过哪个大学是先发录取通知书,而后才参加高考的?哪一场高考不是学生先埋头苦学,拼尽全力才换来那一纸录取通知书的?
而婚姻更应该如此,毕竟结婚不是到了一定年龄阶段就必须要履行的责任和义务,你可以选择在别人的催促声中匆忙的把自己嫁出去,但却不一定能够熬过这漫长的一生。
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那实在是太容易了,领个证摆完酒目标就实现了,但如果是为了终身幸福而结婚,那么终点应该是幸福。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轻易的被一个承诺俘获,头脑发热的以为能与对方恩爱一生。
但只有生活的考验剥夺了爱人身上所有的闪光点,看着满是缺点的他,你依然可以包容,愿意跟他共度余生时,才是永久获得幸福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的你,即使面对生活的磨难与挫折,依然拥有着创造爱与幸福的能力,而这来源于内心的能量,足以让你在鸡零狗碎的生活中,保持一份相对的从容和淡定。
姑娘,我劝你晚点结婚并不是建议你别谈恋爱,而是希望你在有了经济基础和人生规划之后,能在爱情和婚姻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本着对婚姻负责的态度,从容不迫地牵着对方的手,步入理想的婚姻殿堂。
--END--
会跳舞的猫**:一只风格多变而又傲娇的猫。习惯冷眼看人生,笑饮梅花酒;喜欢文字,愿意听你的故事。
season02第二季charpter08①
车从南京西路上开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了。街道两边的风景,也从L、HERMES的橱窗展示,变成了眼下灰尘扑扑的小高层居民楼。八月热辣辣的阳光从挡风玻璃上迎面朝我撞过来,视线里一直都是这样仿佛曝光过度的照片般的视觉效果。顾里家里那辆价值百万的宝马Li,此刻正被一个刚刚拿了驾照3个月的新手司机驾驶着。对,那个司机就是我。我身边坐着已经拿了驾照两年的顾里。她此刻戴着一个巨大的墨镜,她那巴掌小脸,有三分之二都被墨镜遮住了,剩下一张涂着anna sui夏日杏花果冻唇彩的嘴,和她那尖尖的小巧下巴。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不是因为脑子在放空,而是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正在一秒接一秒地上演各种回忆的画面,仿佛**院里连绵不断的黑色胶片一样持续转动着,光线从我的眼睛里投出去,在我面前的挡风玻璃之外,形成**般的画面。
这样无言的沉默再加上车里肆意开足--足够把膝盖的风湿冻得发痛的冷气,一切都显出一种悲伤的调子来。除了车里的背影音乐不太搭调。高级的车载音响此刻正播放着顾里ipod里的Lady gaga的新舞曲。这个永远裤子并且经常把自己打扮成米老鼠的疯女人,最近是顾里的新宠。前段时间,Lady gaga的一次现场表演上,她的胸罩里突然开始喷火,她整个人仰面朝天,然后双胸喷火的画面让我在沙发上目瞪口呆,而身边的顾里,则彻底地被这个画面迷住了,当年顾里就是被麦当娜的那两个锥子般的胸罩吸引了,而今天,她又被一个胸罩里可以喷火的女人降服了。
我觉得她对胸部有一种迷恋。这也是我认为,她能够一直和唐宛如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的原因。因为唐宛如对胸部,也非常地迷恋,因为那应该是她能够证明自己还是个女人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静安区公安局。12天之前,南湘被一把明晃晃的银色手铐给带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而12天之后,我和顾里彼此沉默地开车,去接她从拘留所里出来。在这两个星期里,顾里倒腾出了所有她能够利用的关系和人脉,企图把南湘从里面捞出来。然而,毕竟不是像街头斗殴一样简单的事情。
Neil的爸爸出了很大的力,当然,对于开着黑色牌照车子的外交官来说,本来是不太方便参与进来的。但他看在顾里的面子上,还是明的暗的出了不少力。然而最终解决这个事情的人,却是顾里最最讨厌的人---席城,所以,这也让顾里感到格外的挫败和别扭。我转过头悄悄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是一个不发一言的时尚的瞎子。我刚准备叹一口气,一个小男孩儿拿着一个冰激凌甜筒突然冲到挡风玻璃前面,我死命地一脚刹车,我胸口猛地撞在方向盘上,痛得我眼冒金星,同时身边传来顾里的尖锐骂声。她二话没说,下车,从前面绕过来,拉开我的车门,粗暴地把我拽下来,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司机的位置。
坐进去之前,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个小男儿一眼。本来小男孩儿还没什么反应,这一眼看完了之后,哇地开始啕大哭,可见顾里那两只眼睛里,是一派多么杀气腾腾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窝在车子宽敞的总裁后座里,从刚刚的惊魂里缓过来。而顾里已经把车开得嗖嗖地飞驰了起来,感觉像要起飞的样子。十二天之前,顾里也是这样,把车子开出了飞机的速度,心急如焚地往局赶。我们两个赶到局,在那儿等了五个小时,我们才见到了南湘。她戴着手铐从拘留间里走出来见我们的时侯,右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终于,南湘隐瞒了我们足足三年多的秘密,彻底摊开来,暴露在了八月惨烈的日光之下。三年来,她一直背着我们,毒,,但吸毒的人不是她,是她妈。存下来供南湘念书的钱被迅速消耗干净了,家里能的东西也都光了。 “你啊!你没脑子么你!”顾里看着坐在墨绿色长凳对面的南湘,脸色发白地低声呵斥她,十根贴满碎钻的水晶指甲把她那条光滑的CHANEL绸缎裙子抓得都皱起来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么” 南湘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下十次我都抓在手里了,三个码都按了,可是还是下不了狠心拨出去,因为跪在你面前拉着你的裤子说&uot;我错了,我错了&uot; 的人是你的亲妈,你怎么办 清醒的时候,她哭成个泪人,抓着我的手,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地和我说她对不起我,她不是人但是一旦毒隐上来,她又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打滚,摔东西,求我给她&uot;药&uot; ,不给就骂我,还对我说&uot;你长得那么漂亮,你去,去当,肯定有钱!&uot;顾里,要是你换了我,这几年你早就疯了”
我和顾里坐在她的对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脸一半仿佛是初秋的月亮一样苍白,另一半红肿着,像滴血的苹果这么些年来,这张面孔之下隐藏的秘密,我和顾里竟然没有一丝察觉我们都觉得南湘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幸福的崭新时代,徜徉在美好的大学校园,当我在抱怨着恋爱的争吵,或者顾里把她新的用了两个星期的丢到抽屉里再也不用了的时候,南湘在想些什么呢
顾里没有说话,我坐在凳子上哗啦啦地流泪,像一个没有关紧的水龙头。
车子开到了局门口,顾里和我下车朝里面走,走到拘留所大门口去接南湘出来。铁门拉开的时候,我听着那哗啦啦的声音,眼泪一瞬间又涌了上来,顾里及时地拿她的水晶指甲在我腰上一掐,我的眼泪又收了回去。我们都把温暖的笑容挂在脸上,一左一右地拉着南湘的手,朝外面走。
“我能和席城说几句话么”南湘回过头,看着带我们过来的那个,“就是后来代替我关进来的那个男的。”
顾里唰地一声甩开南湘的手,径直朝她的宝马车走了过去,“我车上等你们。”
半眯着他深邃的眼睛,眼神里是一种在这个社会里磨砺了多年之后圆润却犀利的光:“他能不能帮你把罪替掉,这个还很难说。所以,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我是你,我走出了这个大门,我就再也不会回头看。小姑娘,你的人生还很长,长得又标志,别把自己耽误了。”
回来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和南湘坐在后排,顾里在前面开车。她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以及出现在后视镜里的巨大墨镜。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到她的心。
而南湘斜斜地靠在座位上,额头轻轻顶着窗户的玻璃,窗外渐渐变成深红色的残阳透过窗户上贴着的U纸照进来,把她的脸包裹进一种带有悲怆色彩的昏黄里。她的头发又长又软,披在她的肩膀上,头发在夕阳的余辉里变得毛茸茸的。
我几次想要说些什么,企图打破这个尴尬的境界,喉咙里像是有虫子在爬,很痒,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也只能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营营役役。而这个时候,顾里的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没说话,一直听,中途小声地“嗯,嗯”了几声,最后她说了句“好的我马上回”之后,就把车停在路边了。她打开车门下来,走到后车窗,我把窗户摇下来,她对我说:“林萧,你先开车送南湘回去。我要去一下处理一点事情,晚上回来,我们再聊。”说完,她看了看南湘,隔着墨镜,我也看不到她目光里的世界。南湘轻轻点头,“你先去,我们回去等你。”
顾里抬起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她纤细而苗条的身影迅速地被**的车子带走,消失在这条马路上。她在讲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她话筒里面传出来的宫洺冰冷的声音。
我坐到司机的驾驶座上去,刚绑好安全带,南湘就从另外一边上来了。她冲我笑笑,眼睛里沉淀着一种疲惫,她湿漉漉的目光像是冬天里堆积在马路边被淋湿的梧桐树叶子,透着一种被抛弃的让人心酸的凄凉。这种凄凉也让她更美。真的,我一直以来就觉得南湘长得太美了,这样的美会毁了她的。总有一天。我一边开车,一边摸索着这台车的娱乐系统,找了半天,总算搞了个收音机出来。频道里正在放着**怀旧金曲,面前的马路上堵满了车,下班时间车流高峰期,所有的司机都不耐烦地一齐按着喇叭,上海像是无数汇聚在一起的嘈杂的河。车外的空气被阳光炙烤得一点就燃,但是车内却是一个小小的寒冷天地,而此刻迎面而来的泛滥着巨大光晕的落日余晖,像是温暖的棉被一样把我和南湘包裹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南湘一起看过的那部年的**《司机与女囚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滑稽的联想。南湘突然转过头来,冲我笑:“你记得我们大二那年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的那部**《司机与女囚犯》么”我转过头看着南湘,心里被这样闪电般的刺痛一击即中。我的身体和魂,都在这股巨大的洪水里,分崩瓦解了。我趴在方向盘上咧着嘴哭,胸口很痛,像扎着根木桩,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我哭的时候,南湘接了个,是卫海。他正在过来找她。南湘叫卫海到家门口碰面,而卫海不肯,里,我也能听见他结实的声音:“我不。我来找你。你让林萧把车停路边上,我马上就来。”卫海的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坚定,听起来就像是发脾气时候的崇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崇光来,他离开我的世界已经大半年了。也许是因为此刻漫天满地的夕阳余晖正放肆地涂抹着这个水泥森林,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味,也许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疲惫快要把我冲垮了,我渴望他充满力量的仿佛漆黑夜空里清亮星辰般的目光。照亮我。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白线里,熄了火,和南湘坐在车子里听。时间滴答滴答的化成雨滴,缓慢地飘洒向我们两个的身体,我们的头发,我们被晒得滚烫的眼睑,我们的指甲。我们被这场时间的大雨浇得湿透。
我趴在方向盘上,脑海里翻滚激荡着过去好几年的岁月,它们像是一条大河,从我眼前往东奔流。我无法留住它们,我只能用目光反复摩挲它们,我只能盯着翻腾的漩涡不松开眼,直到它们卷进深深的河底。
我看见我们窝在学校宿舍的小客厅里,那个时候顾里还不会花十几万去一个沙发,我们欢天喜地地从宜家拖出来白色的棉布沙发,喝着顾里带来的瑞典咖啡或者南湘煮的珍珠奶茶,我在地毯上教唐宛如做瑜伽,南湘在沙发的转角处眼角通红的看着各种伤感的小说,而顾里永远都仿佛是一枚精致的水晶花瓶一样,端坐在沙发的扶手边上,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假脸,哗啦啦地翻看着《当月时经》。
我看见那个时候的顾里,她非常愤怒得对着刚刚的济南路8口出恶言:“7万一个平方!等着被炸吧!”,她也盘算着究竟是一个L的包算了,还是咬咬牙豁出去一个HERMES。她把家里各种包装上印满了外国文字的饮料带到宿舍来,仿佛做实验般地鼓捣出各种东西,分给我们品尝。她那个时候虽然依然拜金、冷漠、刻薄,但是她身上依然有着仿佛新鲜植物般的辛辣气息。这让她显得真实。是我可以触摸的,让我敢靠近她,或者依赖她。
我和南湘经常在下雨的时候逃掉一整个上午的课,我挤在她的床上,把脸埋进她芳香的长头发里,听她用婉约而动人的声音,念那些文字清隽、断句怪异的日本作品。在窗外哗哗的雨声和空调的嗡嗡声里,我听她念完了一整本《金阁寺》。而《迟暮的雪》念到一半,我们就毕业了。
那个时候唐宛如依然是我们的宠物如如,她在食堂里面总是可以各种惊世骇俗的语句让我们恨不得与她隔离开来。但是她身上又有最原始的纯粹和单纯,仿佛上海这座被铜锈腐蚀了的城里,一枚永远发亮的温润宝石。我们活在她的快乐之上,我们也把快乐建立她的痛苦之上。
而现在,我独自载着刚刚从拘留所里放出来的南湘,把车停在喧闹嘈杂的路边上,顾里因为工作而放下我们两个独自离开了,至于唐宛如,我想到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有人当当当地敲车窗。我抬起头,窗外是卫海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一半被落日照红卫海上了车之后,就自动接过了司机的位置。我主动地坐到后排去。南湘坐在副驾驶。卫海开车比我稳很多,我半眯着眼睛斜靠在后座,像躺在巨大的游轮上一样。我看着卫海和南湘的背影,看着卫海沉默地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用力地抓紧南湘的手,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混合着悲伤和感动的情绪。在最开始知道南湘和卫海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而现在,我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的背影那么动人。爱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伟大,爱情很简单,爱情就是连一秒钟都不想多等,我想立刻就能找到你。我突然想起以前催崇光专栏的时候,他在家里一边听着音乐喝着可乐,一边随手拿着黑色的碳素笔唰唰地在他的爱马仕笔记本上书写着漂亮的行楷。那一段话是:“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当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无论是飘着小雪的清晨,还是被热浪炙烤的黄昏,他一定会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着的人,他一一的走过他们,走向你。他一定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到你的身边,抓紧你。他会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边,如果他年轻,那他一定会像顽劣的孩童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肯与人分享般地拥抱你。如果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他一定会像披荆斩棘归来的猎人,在你身旁燃起篝火,然后拥抱着你疲惫而放心地睡去。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
顾里回到《ME》的时候,从进门就感觉到了空气里一股无法形容的微妙感。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作为刚刚上任的部主管,就突然被通知明天马上就要拍摄的一个平面的模特突然撩下摊子说不拍了,理由是价格太低。顾里回到办公室,蓝诀已经在间里等她了。她接过蓝诀递过来的咖啡,和一大叠文件,喝了一口,然后哗啦啦地翻阅着。顾里皱着眉头,“那模特在哪儿”“在楼下。”顾里把咖啡朝她那张刚刚新订购回来的玻璃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她冲着蓝诀那张英俊清秀的脸,笑了笑,说:“跟我下去,我告诉你怎么教训这种不听话的小狼狗。”电梯打开之后,顾里那双细高跟鞋就在大理石的走廊里敲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来,整条走廊里的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既紧张又期待,仿佛《变形金刚》放映前一分钟**院里焦躁不安的观众,他们都期待着血肉横飞的和齐齐卡卡酷酷的变形。顾里像一个女机器人一样,卡卡卡卡地走进了会议室里。会议室里站着坐着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部的,还有一两个法务部的。坐在巨大的会议桌尽头的,就是那个此刻等待着被教训的小狼狗–不过显然,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一头狮子。他看着仿佛一只慵懒的波斯猫一样走进来的顾里,眼睛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的美女。“你们先出去,”顾里环顾了一下周围焦躁的同事,“我和他聊。”人悄然无声地散去了,虽然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彼此心里的失落,无法亲临一线观看顾里--这个刚刚调来管理最重要的部门的黄毛丫头受挫,是多么让人沮丧的一件事情啊。“说吧,你不满意什么”顾里拉开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蓝诀谦逊地站在她的身后。“当然不满意报酬咯。”模特用他那张足够赚钱的英俊面孔,凑近顾里的脸,“合约是你和Tony签的,虽然Tony是我们模特的经纪人,但是,我是新人,我刚刚和签的经纪约要从下个月才开始生效,所以,你们现在手上的合约其实是无效的。反正,你们也宣传出去了,我的照片也已经提前发给媒体了,现在如果换人,你们肯定也很头痛吧,不如把价格提高一些,我们大家都省事。你也知道,提成之后,我其实没多少钱,就当帮帮我们新人吧。”说完,模特冲顾里眨了眨眼,“你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个人需要,打给我,我随叫随到。”
顾里微笑地看着他,说:“不用了,我吃素。”
不过显然以模特的智商,没有听出顾里话里面闪着绿光的“说正事吧,”顾里斜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又慵懒又捉摸不定,“首先我告诉你,Tony和我是七年的交情了,从你还在高中里穿着NIKE打篮球的时候,我和Tony就已经手挽手地在L里面把我们的名字缩写刻到旅行箱上了。他在模特界里,就算不能只手遮天,但对付你这种以为自己牙齿很利的小狼狗,绰绰有余了。别说你的经纪约下个月就能生效,就算你们没有经纪约,他要让你在这行从此不能立足,也不是什么难事。小朋友,这个行业混的好与不好,区别的不是能力,也不是脸蛋,区别的是你认识些什么人,以及你得罪过些什么人。《ME》一年需要请大量的模特拍照,这笔费用本身就很庞大,并且Tony也几乎接管着上海70%以上的模特需求。你要不拍也可以,只不过是同时得罪我和Tony两个人而已。”
模特半眯着的眼,此刻瞪圆了看着顾里。“大不了我就不做模特,有的是有钱的女人想养着我。”他撑着面子,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势。
顾里表情仿佛娇嫩的栀子花一样,洁白而脆弱,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她伸出右手一把握住模特的拇指,然后左手朝身后一探,接过蓝诀配合默契地递过来的一张白纸,在模特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顾里扯过模特的手指,啪的一声朝白纸上一按,模特刚刚只感觉到手指一阵湿润,而下一个瞬间,自己拇指鲜红的指印已经印在那张白纸上了。
“蓝诀,你拿去,写一张他对我的欠条,金额先空着,我看心情到时候随便填。”顾里转身从会议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扯出几张纸巾,擦着自己手心里涂满的红色印泥,她在走进会议室之前,就已经把盖章用的红色印泥涂满了整个手心了。她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模特。她已经完全不需要再对她微笑了,刚刚慵懒的波斯猫,现在终于露出了她猎豹般的眼神。
她把擦得鲜红的纸巾,朝桌子上一丢,然后手撑在桌子上,“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乖乖的明天过来配合拍照,我保证你得到足够好的报酬,并且将来再有模特需求,我优先选择你,虽然你脑子很蠢,但是毕竟你有一张吸引人的脸,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Tony不会知道,你们的合约该怎么生效继续怎么生效。”顾里说完站直了身子,灿烂地一笑,“至于第二个选择,就是继续对我进行挑衅,看我能把你那张盖了手印的纸上写出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来。”
说完,顾里转身从蓝诀手上拿过来一叠合同,丢在模特面前,“把它签了。”说完,顾里扭着她纤细的腰,转身出门了,走之前挥了挥手上那张盖着他手印的白纸,“我先走了,小狼狗。”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面如死灰的模特,之前嚣张得仿佛一头狮子般的气焰,现在真的只是一只戴上项圈的小狼狗了。
蓝诀把合同推到他的面前,脸上是英俊的笑眯眯的表情,和面前模特那张脸不相上下,他温柔地说:“签了吧。你和她斗,还早着呢。你要知道,她16岁的时候,就成功地让他爸爸签了一份规定必须每一年给她一个L包包的合约,并且那份合约律师看了,是真的具有严密的法律效应的。”
顾里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看着堵在门口各怀鬼胎的人,对他们说:“明天下午一点,他如果迟到了一分钟,都不用付他钱。”说完,她继续踩着她那双尖得仿佛能把大理石地面敲出洞来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你,那个穿得像是邮递员的女的,你下次再穿这个裙子,我就把你调到收发室去发光发热。告诉我,era在哪儿”
“在部A区。”那个被说的人非常自觉地对入座了。尽管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尴尬。
“现在你去我办公室,冲两杯我的日本起绿田的咖啡,然后送到部A区来。”
透过部A区的玻璃门,办公室里,只有era坐在位子上,她脸上的妆容精致而新鲜,看起来像是早上9点刚刚化妆完成的样子,而不像是已经是下午快要下班时忙碌了一天的白领。她显然有点兴奋了,因为宫铭走进下属部门的工作区域,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穿着Raf Simons修身衬衣的宫铭,他斜纹领带上的领带夹上是一排剔透的纯色水晶“你打给我告诉我这件事情,”宫铭看着她,温润而又透彻,“你是想证明什么”
当我把宫洺的缎面礼服从恒隆负一层那家洗一件衣服比我一件衣服都贵的干洗店取出来之后,我又打车往离恒隆不远的他的新开过去。
等到我走到宫铭的楼下想要掏出给他打,才发现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我傻站在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贸然地直接上楼,又或者是放在楼下的门童这里让宫铭自己下来拿…无论是哪一个选择,我感觉Kitty都会掏枪出来射杀我。
我正在楼下忧犹豫,一个满脸堆着笑容的门童朝我走过来,“林**,来给宫先生送东西啊,我来帮您按电梯。”看来宫铭的震撼力已经从ME波及到了他新的酒店式了,连门童都这么害怕他,作孽啊。
电梯门打开之后,我按间走到他的门口按了门铃,门打开的时候,显然,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你怎么不先打一个”
我刚想回答他,却突然被他身后的一个身影给击中了,我望着坐在宫铭客厅里的那个男孩子,张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脑海里仿佛瞬间闪过无数的雷暴,轰炸得我失去了意识。
“你是不是……”我冲着坐在宫铭客厅沙发上的那个男孩子说。
“林萧,你该走了。”宫洺过来一点,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遮挡之后。
“宫洺,他……他是……”我胸口里仿佛跳动着一个巨兽,想要随时撕裂我的胸膛冲出来。
“林萧,你是发烧也好,发疯也好,你现在都给我马上离开。你不觉得你现在非常失态么”宫铭拿过我手上的礼服,转身把门关上了。
门关紧前的一个瞬间,我看见了里面那个男孩冲我露出的一个轻蔑的嘲笑,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是一个疯子。
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这一点,间里的男孩儿是一个外国人,或者是一个混血儿。高高的眉骨,挺拔的鼻梁,刀锋般薄薄的嘴唇和宫铭一样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闪动着湿润的光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可是,我内心那个疯狂的念头却像是无法遏止的野蛮藤蔓,一瞬间就翻开厚厚的泥土,在空气里编织成了一张我怎么也走不出去的网。
我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就是。
可是我不认识他。顾源和顾里坐在沙发上,简溪站在落地窗前朝小区的门口望过去。
“你打了她么”顾源问。
“她关机了。”简溪没有回头,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她去给宫铭送衣服去了。说是马上回来的。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卫海从厨里探出头,冲客厅里的人说。
“那我去找找她,别出什么事儿才好。”简溪转过身,走到门口穿鞋,“顾里,你把宫铭的给我。”
“恩。”顾里拿过,一边打字,一边说,“不过你就在楼下问一下就行了,不想死的话,千万别上去。不过你应该也上不去。”想到这里,她好像又安心了些。
我走出电梯之后,就坐在楼下的绿化台阶上。我满脑子都是那些疯狂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头顶上是大堂门口延伸出来的玻璃天顶,上面装点着好看的星光。我想起崇光写过的那些漂亮的文字。我想我一定是太想念他了。就像我今天看见猩红色的薄暮时,我就想起了崇光身上与生俱来的仿佛落日般又和煦又悲伤的气味。他灰色的兜帽和他白色的球鞋。他漆黑的瞳孔里有着星辰般闪亮的光。我看着头顶的灯光把我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漆黑的影子来。我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脑海里一直响着仿佛钟摆般的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猛然被一阵迎面扑来的气味击中,仿佛夕阳般和煦而又悲伤的味道,我在自己放肆翻滚的疯狂想法里抬起头,年轻的外国男孩子站在我的面前。他金褐色的眉毛浓密得像两把,眉骨高高地隆起,让他的目光镶嵌在深深的峡谷里,笔直的鼻梁让他的五官拥有了亚洲人无法拥有的深邃。我的眼泪涌到眼眶里,胸口仿佛被一只重锤反复地敲打着,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我想哭。我双手抓紧我的背包,我想要站稳。“你不应该认出我来的。”他双眼通红,他走过来,伸出长长的手臂,把我抱进他的怀抱里。迎面而来的巨大气息,落日般的悲怆和和煦。他穿着灰色的无袖T恤,背后有一个兜帽,他齐膝短裤下露出毛茸茸的小腿,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他的手紧紧地捧着我的脸,这双手写下过无数让人热泪盈眶的句子。他轻轻地俯低身子,用他那花瓣般温柔的嘴唇咬住我颤抖的嘴唇,他口腔里温暖而清新的荷尔蒙气息把我的思绪吞噬,他整个人像是一座沸腾的海洋,缓慢地将我淹没了。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睫毛上滴下来,滴到我的鼻子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听到他喉咙里低沉的呜咽。–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出租车窗外是华灯初上的上海。连绵不绝的灯光从车窗上摇曳而过,仿佛华丽的金鱼尾巴一样,一尾一尾地划过简溪略带忧伤的脸。他不停地掏出来,话筒里永远都是“您的已关机。”夜幕从天上拉扯下来,很多白天里的不堪与丑陋,都迅速地消失在这片黑暗里。四处都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物欲横流的巨大牌。无数面目模糊的人一一从简溪的目光里走过,像是秋天里的树叶一样,一片一片地远去。盛夏里蒸腾出的浓郁水汽,凝结在开满冷气的玻璃窗上。一颗一颗仿佛眼泪一样,短暂地停留在乘客的视线里。简溪轻轻闭上他漆黑而温润的瞳孔,柔软的睫毛上凝结着绚烂的霓虹。他靠在玻璃窗上像是睡着了。他蜷缩着长长的腿,手里握着屏幕暗下去的,看起来像一只疲倦的鹿。–我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的爱人。他也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着的人,他一一的走过他们,走向我。–走向我们彼此都太过熟悉的,万劫不复。(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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