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伊纹看着毛毛的眼神像海。
2我好想往里面大喊,像我们最喜欢嘲笑的日本励志爱情**那样,把手圈在嘴边,把我的名字喊进你的海眼里。
3一个人能够经验过最好的感觉,就是明白自己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有所回报。
4这样一来,无论努不努力都很愉快。
5我想跟她躺在凯蒂猫的床单上看极光,周围有母鹿生出覆着彩虹薄膜的小鹿,兔子在发情,长毛猫预知己身之死亡而走到无迹之处。
6她很愉悦,又突然隐约感觉到头手还留着混沌之初,自己打破妈妈颠扑不破的羊水,那软香的触感。
7她第一次明白了人终有一死的意思。
8钱一维说许伊纹美不胜收,伊纹很开心地说:&ldquo。
9你这成语错得好诗意啊。
10&rdquo。
11心里笑着想这比他说过的任何正确成语都来得正确。
12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
13一维着迷了,一个纠正你的文法的女人。
14学期结束之后,怡婷终于打开隔壁思琪的房间,她摸思琪的陪睡娃娃、粉红色的小绵羊,摸她们成双的文具。
15摸学校制服上绣的学号,那感觉就像扶着古迹的围墙白日梦时突然摸到干硬的口香糖,那感觉一定就像在流利的生命之演讲里突然忘记一个最简单的词。
16她知道一定有哪里出错了。
17从哪一刻开始失以毫厘,以至于如今差以千里。
18她们平行、肩并肩的人生,思琪在哪里歪斜了。
19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
20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
21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22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能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我讨厌大团圆的抒情传统,讨厌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什么吗?我宁愿我是一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想要看过世界的背面。
23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24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ldquo。
25害怕&rdquo。
26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
27那是痛楚的蒙太奇。
1、诚实是一封见不得人的情书,压藏在枕头下面,却无意识露出一个信封的直角,像是在引诱人把它抽出来偷看。
2、一维凌晨两点回家,她躺在床上,可以看见锁和钥互相咬合的样子。凭着烟味也知道他走近了,可也没地方逃。隔天傍晚下班他还是涎着脸跟她求欢。
3、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4、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害怕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那是痛楚的蒙太奇。
5、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里嚷着小小的痛苦当赤裸裸的痛苦端到他面前,他的安乐遂显得丑陋,痛苦显得轻浮。
6、千千百百个伊纹撑开来印在泡泡上,扭曲的腰身像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千千百百个伊纹身上有彩虹的涟漪,慈爱地降在每一张圆桌上,破灭在每个人面前。
7、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8、体温渐渐融化了糖,黏在手指上,思琪干脆就手吃起来。怡婷孵出笑,唇语说:真难看。思琪本来想回,你才难看。话到了嘴边,和糖一起吞回去,因为说的怡婷,那就像真骂人。怡婷马上发觉了,孵出来的笑整个地破了。
9、后来刘怡婷明白,还有靑春可以失去的不是那些大人,而是她们。隔天她们和好得像一罐麦芽糠,也将永永远远如此。
10、婚礼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意思不但是女人里外的美要开始下坡,而且暗示女人要自动自发地把所有的性吸引力收到潘多拉的盒子里。她和一维的大双人床,是她唯一可以尽情展演美貌的地方。
11、我非常想念你,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所有俗套的祝福语都在你身上灵验,希望你万事如意,寿比南山,希望你春满乾坤福满门,希望你生日快乐。
12、刘怡婷枯萎在房间正中央,这个房间看起来跟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怡婷发现自己从今以后,活在世界上,将永远像一个丧子的人逛游乐园。
13、喜欢陪一维飞日本,一维去工作,她就从他们在银座的公寓里走出来:闲晃大半天。日本真好,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待办事项四个字,每个人走路都急得像赶一场亲人的喜事,或是丧事。
14、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一个带着全框眼镜的圆脸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一眼就感觉他的白皮肤是牙膏而非星沙的白,蓝针织衫是电脑萤幕而不是海洋的蓝。他上唇之上和下唇之下各蓄着小小一撮胡子,那圆规方矩的胡子有一种半遮嘴唇的意味。思琪看见伊纹姊姊把脸转过去看向他的时候,那胡子出现了一片在等待人躺上去的草皮的表情。毛毛先生整个人浴在宝石小精灵的眼光之雨中,他全身上下都在说: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是。那是早已停止长大的房思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对一个人。
15、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害怕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那是痛楚的蒙太奇。后来,升学,离家,她们听说一维还打到伊纹姊姊流掉孩子。
16、她很愉悦,又突然隐约感觉到头手还留着混沌之初,自己打破妈妈颠扑不破的羊水,那软香的触感。她第一次明白了人终有一死的意思。
17、她们不知道,每一次把手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拿下沉重的艺术品,小心拖鞋小心地毯,小心手汗小心指纹,是老钱太太罚伊纹的精致苦刑。
18、没办法的,我们都没有办法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其实我很害怕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幸福,但是经过那个幸福之后,我会立马想到思琪,如果有哪怕是一丁点幸福,那我是不是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19、怡婷很悲愤,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孩都来得多,但是她永远不能得知一个自知貌美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敛首的心情。
20、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孩都来得多,但是她永远不能得知一个自知貌美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敛首的心情。
21、刘怡婷要过好几年才会理解,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22、我一直以为的眼熟,是像大众言情小说里那种一见如故,那种上辈子看过你。原来我真的看过你,原来那天那个让人无法直视的新娘是你。
23、她明白为什么老师从不问她是否爱他,因为当她问他你爱我吗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我爱你。
24、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25、跟李国华在一起的时候,晓奇曾经想过,她的痛苦就算是平均分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每个人也会痛到喘不过气。
26、毛毛先生每天在心里撕日历,像撕死皮一样,每一个见不到你的日子都只是从腌渍已久的罐子里再拿出一个,时间不新鲜了。整个蝉叫得像电钻螺丝钉的夏天,伊纹都没有出现。
27、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做伴。
28、我看过你早起的眼屎,听过你冲马桶的声音,闻过年的汗巾,吃过你吃过的饭菜,知道你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一只小洋娃娃,但是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太爱你了。
29、她的罪不但是让老钱太太的儿子从一堵墙之隔变成一面天花板,更是因为老钱太太深处知道自己儿子配不上她。
30、她爱老师,这爱像在黑暗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一个火,却不能叫外人看到,合掌围起来,又鼓颊吹气揠长它。蹲在街角好累,制服裙拖在地上像一只刚睡醒不耐烦的尾巴。但是正是老师把世界弄黑的。她身体里的伤口,像一道巨大的崖缝,隔开她和所有其他人。
31、知道她是一个多聪明的小女孩吗?你知道她是多么善良,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吗?而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怎么剥香蕉!
32、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33、伊纹晚上从来睡不着,直贴到天花板的绣花壁纸连着四壁像一个精美的盒子,把她关在里面。她总是下到客厅看**台,大白鲨吃了人她哭,大白鲨给宰了她也哭,哭累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34、思琪知道,一个搪瓷娃娃小女孩卖弄聪明,只会让容貌显得张牙舞爪。而怡婷知道,一个丑小女孩耍小聪明,别人只觉得疯癫。好险有彼此。否则她们都要被自己对世界的心得噎死了。
35、在在这个人人争着称自己为输家的年代,没有人要承认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输家。那种小调的痛苦其实与幸福是一体两面: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里嚷着小心的痛苦当赤裸裸的痛苦端到他面前,他的安乐遂显得丑陋,痛苦显得轻浮。
36、学生时期我跟坐在隔壁的同学变成好朋友,我心底都很害怕,如果她不是坐我隔壁,我们还会是朋友吗?又对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
37、一个人被监禁虐待了几年,即使出来过活,从此身份也不会是便利商店的常客,粉红色爱好者,女儿,妈妈,而永远是幸存者。
38、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
39、这美真孤独。美丽总之是孤独。在这爱里她找不到自己。她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的孤独,是根本没有人的孤独。
40、那一次,钱一维凌晨酒醒了,觉得握在被子里的手湿湿的,蹑手蹑脚不要吵醒伊纹,拍打脸颊,走进浴室,开灯看见脸上是血手印。此时的一维像希腊悲剧里的一幕,主人公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捧势却成空的双手,浴室灯光如舞台灯光如一束倒挂的郁金香包裹住他。他马上洗了脸,跑回房,开了灯。
41、她永远在想思琪,事过境迁很久以后,她终于明白思琪那时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这世界,是房思琪素未谋面的故乡。
42、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你们懂吗?像你们这样,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有一个人与你镜像对称,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做伴。
43、绕个没完。他绕个没完。生命绕个没完。他趴在她身上狗嚎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他捅死了。在她能够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之前就被捅死了。他撑着手,看着她静静地让眼泪流到枕头上,她湿湿的羊脸像新浴过的样子。
44、我想跟她躺在凯蒂猫的床单上看极光,周围有母鹿生出覆着彩虹薄膜的小鹿,兔子在发情,长毛猫预知己身之死亡而走到无迹之处。
45、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46、文学的生命力就是在一个最惨无人道的语境里挖掘出幽默,也并不向人张扬,只是自己幽幽地、默默地快乐。文学就是对着五十岁的妻或十五岁的情人可以背同一首情诗。
47、有一天,她又把手伸进去的时候,顿悟到自己在干什么:不只是他戳破我的童年,我也可以戳破自己的童年。不只是他要,我也可以要。
48、思琪她们走之后,许伊纹把自己关在厕所,扭开水龙头,脸埋在掌心里直哭。连孩子们都可怜我。水龙头哗啦哗啦响,哭了很久,伊纹看见指缝间泄漏进来的灯光把婚戒照得一闪一闪的。像一维笑眯眯的眼睛。
49、有一天,她又把手伸进去的时候,顿悟到自己在干什么:不只是他戳破我的童年,我也可以戳破自己的童年。不只是他要,我也可以要。如果我先把自己丢弃了,那他就不能再丢弃一次。
50、星期二要补习,每次骑车与你擦肩而过,渐渐地,前前后后的日子都沾上了星期二的光,整个星期都灿烂起来。
51、戒指里又自动地画上一只无名指。回想你叫我毛先生的声音,把这句话截断,剩下一个毛字,再播放两次:毛毛。
52、怡婷的脸像个辽阔的战场,小雀斑是无数闷烧的火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你好残忍,我们才十三岁啊─思琪放声大哭,眼泪渐渐拉长了五官,融蚀了嘴型。怡婷真的看不懂。
53、刘怡婷知道当小孩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认真看待她的话。她大可吹牛、贪言,甚至说谎。也是大人反射性的自我保护,因为小孩最初说的往往是雪亮真言,大人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懂什么。挫折之下,小孩从说实话的孩子进化为可以选择说实话的孩子,在话语的民主中,小孩才长成大人。
54、刘怡婷顿悟,整个大楼故事里,她们的第一印象大错特错:衰老,脆弱的原来是伊纹姐姐,而始终坚强勇敢的其实是老师。从辞典,书本上认识一个词,竟往往会认识成反面,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55、洗澡的时候,伊纹把手贴在跟手一样大的伤上面,新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上,色彩斑斓得像热带鱼。只有在淋浴间,哭声才不会走出去,说闲话。
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看的很难受,说真的,必定是有坚强心理的人才能一口气看完。作为读者,都需要某一时刻停下来调整心情才能读的下去,作为书写者的林奕含,该是怎样的煎熬,这些精心雕琢的文字背后,藏着一颗怎样破碎的又试图拼凑整齐的心?不知道,我们不是房思琪,不是晓奇,甚至不是伊纹,不是刘怡婷,我们不知道。
弱小-强大,欺负-受欺负其实都是相对的。
故事叙述的开始是美好夹杂着流氓的。思琪和怡婷这对精神双胞胎姐妹,无论做什么都是一起,一起上学做作业,一起说夹着风流词语的话,一起喜爱文学。
“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这一句话,何不是房思琪日后的写照?
李国华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
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却是能紧紧抓牢房思琪的理由。因为所谓的“老师爱你”,因为你是读过书的人,因为你是美丽的。
所以,老师强暴你是合情合理的。而你,应该感谢这一切,感谢爱,感谢读书,感谢自己的美。
在李国华-房思琪这对关系中(虽然我很不愿意在小说之外把这两个名字再放一起,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在故事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绑在一起了。),李明显是强者,房只能是弱者,无论是从年龄,从社会关系,从人生阅历,甚至从文学的感受力,都是如此。
李国华说:“我是狮子,要在自己的领土留下痕迹。”他的所谓的“领土”,便是那些尚未成熟的女孩,是她们年轻的身体,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她们的成人礼,是在李国华的身下,留下无数的“痕迹”之后完成的。
这世界就是如此,你弱小,就会挨欺负。你自尊,又恰好被人不小心看到了,被利用,这似乎顺理成章,却又让人不甘。为何是你?世界这么大,芸芸众生,这片丑陋为何偏偏发生在你身上?
“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房思琪从来没想过要对李国华怎么样,反而越陷越深,越来越迷失自我。她只沉溺在自我的幻想中,自我的矛盾中,无法自拔。最后终于留在那个泥淖中了。
房思琪,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就是太单纯,太不谙世故。
或许真的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那么做,或许是清楚地知道小小的她是无法对抗恶魔般的李国华的。就如晓奇一样,不管你如何披露、辩解,你抵不过媒体的想象,网络的口水讨伐。在这个故事的那一面里,女人,永远是处于下风的。那么形象卓然的一个老师,与一个披露丑恶的女学生,大众会同情谁,会谩骂谁,大众大多是没有头脑的。老师冒着名声坏臭的危险和你们搞在一起,为了什么?最后自然就演变成了是你们这些女学生诱惑老师,为收受钱财而破坏他人。你看,情和理最后都不会站在你们这群弱者这边。
就像李国华——“ 他发现社会对性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
最可怜的是房思琪自以为爱上老师是那么高尚的, “这爱让我好不舒服。”,“没有人看得到她对倒错、错乱、**的爱情,有一种属于语言,最下等的迷恋。” 从抗拒,到接受,不知房思琪是否做对了,似乎这个过程也是顺理成章的,合乎事情发展过程的。她已经甘愿当她下首的身份了。
乐园不会真正恢复得了的,因为在失去的过程中就已经被摧枯拉朽般地破坏了。
房思琪对刘怡婷说出实情之后,刘怡婷的反应是——“你好恶心,你真恶心,离我远一点!”房思琪一夜夜在房间里哭泣,尖叫,失眠,半夜煮咖啡,怡婷没有一次出手,怡婷淡漠地看着她上了老师的车,更甚的是出言相伤。
房思琪在饭桌上,对妈妈说“ 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发出救命信号。
而房妈妈的回应确是诧异:“ 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 ”
你看,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是缺席的,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房家父母在思琪这件事中,永远是处在失语的状态,他们不明白好好的女儿怎么就会被模范老师邻居侵犯了,女儿怎么去一趟台北念书就疯了?
性教育对于众多的平凡父母来说,永远不会对子女进行的。在他们看来,那是难以启齿的事情,那是男女间最隐晦的所在。所以,才有那么多未婚生子,未达婚龄就怀孕,妇产科的人流手术也会有未成年人、失足少女。
女孩成长,到达一段时期,也许会自动瓜熟蒂落,遇见对的人相伴一生;也许会未熟便被采摘,生生被催熟,而那样催熟的女孩都是不健全的。
就像房思琪说的:“ 可惜来不及了。我已经脏了。脏有脏的快乐。要去想干净就太痛苦了。 ”
被催熟的女孩,大多是畸形的,所有的一切都畸形了,包括思想畸形,身份畸形,生活畸形,信仰畸形,连骨血都是畸形的变异的。
有好多次,房思琪差点就对伊纹说出来了。但是伊纹也是沉溺在自己感情里的人,她也是痛苦的,真切地感受着婚姻的痛苦,所以房思琪一次次又忍住了。
伊纹是个可怜的女子,为了爱情婚姻,放弃了一切,学业事业,甚至自我。丈夫下午欢爱,午夜殴打,然后忏悔,然后周而复始。日日活得惨淡,把自己裹在长袖高领衣服里,把那些罪恶的痕迹,都藏在布料之下。毛毛先生的爱热烈而专一,似乎能成她的救赎,最终确实也让她走出黑暗。她的痛苦,她的爱,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她抓住毛毛先生这跟救命稻草,却又伤害了他。可是,爱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爱本身便没有对错。
所以,即使房思琪把希望放在她最爱的伊纹姐姐身份,也得不到拯救。
我们都对别人的痛视而不见。至少大多时候是如此。
我把“文学”放在最后来讨论一下,是因为我处在这个氛围之内,伊纹是学比较文学的,还是名校的博士,我还没达到那个造诣,可是对小说一次次提及的文学很有感触。
很明显,文学是房思琪、刘怡婷、许伊纹的乌托邦,是她们身心愉悦地和彼此和世界沟通的方式。
文学又是房思琪构建这个世界之丑恶,幻想自己悲哀生命的东西。她没有办法脱离开文学生活,文字是她搭建自己和世界隔离开的城墙。
“ 房思琪的书架就是她想要跳下洛丽塔之岛却被海给吐回沙滩的记录簿。 ”
文学是李国华诱骗房思琪的饵。作为语文老师,他想方设法,以为她们补习作文为由,行了不端之事。
伊纹日日沉浸在她的书中,她喜爱的文字中,她喜爱的作家中,哀愁软弱的性格,受了打也不会反抗。而她又自以为,文字给了她活着的意义。
就连刘怡婷最后也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就连最后那群人都说,一切都是归咎于文学——“ 从前给她看那些书,还不如去公园玩。 ”
甚至连林奕含自己都说:“ 文学是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 ”
文学真的是罪恶之源吗?就像那条诱惑人的蛇,那般罪不可恕?
不可否认,文学确实需要感性的、细腻的思想,悲伤的故事往往会把人拖向伤感的境地(就像这本小说一样)。
但是作为一个文学学人,不由得想为文学辩驳几句。
文学不一定会让你走向感性的深渊,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让你空虚。许许多多的文字、故事,你怎么看,才是最主要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对一个故事作出了什么样的思考决定了你。
还有,有人把李国华诱骗房思琪这件事和文学联系起来看,似乎没有文学,没有房思琪学习文学,就不会有这件事发生。那么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文学为李国华提供便利,那也会有其他的什么,作者总会让一个什么东西或事件来使李国华达成目的,也许是英文,也许是数学。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六年级的时候为了考重点中学,常常被数学老师叫到他的办公室单独辅导作业,那时候从没有想过,如果老师也像李国华这样那怎么办?当然我的老师是好老师,我也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现实中的“房思琪”。
文学并不全都是悲观的、伤感的、虚无的,文学也有理性的、有深度的、治愈的。就如你从苔丝的故事里看到苔丝软弱备受欺负,也被强奸,但是我能从中看到一个善良坚强的少女,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为生命增加光彩。
文学并不全教你逆来顺受,像伊纹那样,像房思琪那样,至始至终不敢吭一声。文字本身就是可以发声的工具,不然哪来的愤青?
所以,把文学当做这场悲剧的罪恶之源,请诸位看官慎行。
后记:看完小书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文学到底能给人什么?难道不是教养,不是道德认知,不是面对生活的力量吗?为什么在这里,却成了残害少女的工具之一?
这个让人心碎、却无能无力的世界呵——
2018/03/24 于STU 当归
许久没有静下心来,完整地读完一整本书。读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整个人被彻底震撼到了,甚至全身都在发抖。这是一本根据作者林奕含自身经历改编的书,仅仅是阅读文字,我就能体会到其中深深的绝望与无力感,很难想象作者是如何熬过这些苦难的。
这本书讲述了未成年的房思琪长年遭受文学老师的诱奸,并逼迫自己接受现实,爱上老师的讽刺故事。我想这是她唯一能减轻痛苦的方式,她要美化粉饰自己的肮脏,才能勉强坚强地活下去。为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只能不停地怀疑否定自己,把一切的罪责归于自己。默默承受一切痛苦的受害者,和洋洋得意肆意妄为的加害者,多么鲜明的对比,多么讽刺!
一个在外界德高望重的老师利用批改作文为借口骗得了与思琪独处的机会,并侵犯了她。一个残忍的恶魔就这样不带一丝怜悯地将她拖入地狱,从此暗无天日。遭到侵犯之后的房思琪是有想过要告诉别人,寻求帮助的。但现实却用自尊的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她平时最值得依靠的人,父母,仪婷和伊纹姐姐此刻都有了让她无法说出口的理由。父母原可以作为她最坚强的后盾,但在她尝试告诉母亲有学生和老师恋爱的时候,母亲只回了她一句:“这么小年纪,真骚”。她的嘴就被这么堵住了,我难以想象一向自尊自傲的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绝望吗?还是害怕?在道貌岸然的“老师”巧言令色下,父母不仅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把思琪送入虎口,并且感恩戴德。令人可悲的是,中国父母在儿童性教育这里永远是缺席的。怡婷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像“双胞胎”一般,敬仰文学,敬仰“老师”,而得知了她跟“老师”的关系后,只对她说:“你真恶心,你破坏了老师的家庭,你要把老师从我身边抢走。”
面对怡婷的指责,思琪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被最爱的文学,被最爱的人。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知心姐姐伊纹,但伊纹有自己难言的痛苦,长年被丈夫家暴的她也因为自尊从不愿告诉别人。思琪不愿意用自己的伤痛让她更觉悲惨。即使说出来了又如何,另一个受害者晓奇说出来了,结果呢,父母的责怪,肮脏的话语将她吞没了。最终,这一切只能成为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日记本倾诉,用文字写在白纸上,再默默把它合上,锁进抽屉。没有人知道,被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梦魇折磨的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最后,她的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因为撕开的伤口是不可能愈合的,甚至时间一长,会溃烂化脓,乃至扩散至全身,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最后彻底将她吞噬。所以她疯了的结局我并不意外,甚至我觉得作者是给了我们一丝希望的,一丝生的希望。
但现实里的作者却并没有留给自己希望,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她用触目惊心的文字写下了内心最深的痛苦,把自己的伤疤完全袒露给大众,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们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肮脏。我想,这也许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她没有多余的勇气再活下去了,只有死亡才能让她真正解脱,爬出那个地狱。
我们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世界的背面,只有自己经历过黑暗,才能看到笼罩世界的阴影。而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也会选择沉默,遮掩自己的伤口,毕竟谁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展示给众人呢?
故事的结局是思琪疯了,而那个恶魔老师依旧风光,残害着其他花季少女。结局虽残酷却真实。我们必须认清现实,这个世界永远是被那些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所掌控,在他们面前我们渺小得不值一提。小说的结局里借伊纹之口写道,用法律惩罚不了他,有时候真的就想用一把刀杀了他,同归于尽。我想这也是作者不止一次的想法。但一把刀只能消灭那一个恶魔,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千千万万个房思琪,我们能做的很少,尤其面对这些势力时,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吗?作者选择了用文字来鼓舞房思琪们,鼓舞房思琪身边的人们,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说“不”。文字有时让人觉得无力,有时拥有的力量又要远远大于一把刀。以卵击石又如何,只要有人愿意在这条路上奋战,我想作者的目的就达到了。正像《熔炉》里的那句话: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能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希望终有一天,阳光能驱散迷雾,洒满整个世界,让身处世界背面的房思琪们抬头就能看到阳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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