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晚唐罗隐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注释
1、尽:全。道:讲,说。丰年瑞:瑞雪兆丰年。
2、若何:如何,怎么样。
3、宜:应该。
译文
都说瑞雪兆丰年,丰年情况将如何?
长安城里有穷人,我说瑞雪不宜多。
鉴赏
有一类诗,刚接触时感到质木无文,平淡无奇,反复涵咏,却发现它自有一种发人深省的艺术力量。罗隐的《雪》就是这样的作品。题目是“雪”,诗却非咏雪,而是发了一通雪是否瑞兆的议论。绝句长于抒情而拙于议论,五绝篇幅极狭,尤忌议论。作者偏用其短,看来是有意造成一种特殊的风格。
瑞雪兆丰年。辛勤劳动的农民看到飘飘瑞雪而产生丰年的联想与期望,是很自然的。但眼下是在繁华的帝都长安,这“尽道丰年瑞”的声音就颇值得深思。“尽道”二字,语含讥讽。联系下文,可以揣知“尽道丰年瑞”者是和“贫者”不同的另一世界的人们。这些安居深院华屋、身袭蒙茸皮裘的达官显宦、富商大贾,在酒酣饭饱、围炉取暖、观赏一天风雪的时候,正异口同声地大发瑞雪兆丰年的议论,他们也许会自命是悲天悯人、关心民生疾苦的仁者呢!
正因为是此辈“尽道丰年瑞”,所以接下去的是冷冷的一问:“丰年事若何?”——“即使真的丰年,情况又怎样呢?”这是反问,没有作答,也无须作答。“尽道丰年瑞”者自己心里清楚。唐代末叶,苛重的赋税和高额地租剥削,使农民无论丰歉都处于同样悲惨的境地。“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这些诗句对“事若何”作出了明确的回答。但在这首诗里,不道破比道破更有艺术力量。它好像当头一闷棍,打得那些“尽道丰年瑞”者哑口无言。
三、四两句不是顺着“丰年事若何”进一步抒感慨、发议论,而是回到开头提出的雪是否为瑞的问题上来。因为作者写这首诗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抒写对贫者虽处丰年仍不免冻馁的同情,而是向那些高谈丰年瑞者投一匕首。“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好像在一旁冷冷地提醒这些人:“当你们享受着山珍海味,在高楼大厦中高谈瑞雪兆丰年时,恐怕早就忘记了这帝都长安有许许多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露宿街头的‘贫者’”。他们盼不到“丰年瑞”所带来的好处,却会被你们所津津乐道的“丰年瑞”所冻死。一夜风雪,明日长安街头会出现多少“冻死骨”啊!“为瑞不宜多”,仿佛轻描淡写,略作诙谐幽默之语,实际上这里面蕴含着深沉的愤怒和炽烈的感情。平缓从容的语调和犀利透骨的揭露,冷隽的讽刺和深沉的愤怒在这里被和谐地结合起来了。
雪究竟是瑞兆,还是灾难,离开一定的前提条件,是很难辩论清楚的,何况这根本不是诗的任务。诗人无意进行这样一场辩论。他感到憎恶和愤慨的是,那些饱暖无忧的达官贵人们,本与贫者没有任何共同感受、共同语言,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对丰年最关心、对贫者最关切的面孔,因而他抓住“丰年瑞”这个话题,巧妙地作了一点反面文章,扯下了那些“仁者”的假面具,让他们的尊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诗里没有直接出现画面,也没有任何形象的描绘。但诗人的形象却非常鲜明,这是因为,诗中那些看来缺乏形象性的议论,不仅饱含着诗人的憎恶、蔑视、愤激之情,而且处处显示出诗人幽默诙谐、愤世疾俗的性格。从这里可以看出,对诗歌的形象性是不宜作过分偏狭的理解的。
历代评价
《坚瓠集》:今人谚语多古人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曹子建诗。……“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罗隐诗。“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诗。“在家贫亦好”,戎昱诗。
《唐人绝句精华》:此仁者别有用心,乍寻常但描写雪色、寒气者不同。
作者简介
罗隐(833—909),唐末文学家。本名横,字昭谏,自号江东生,新城(今浙江富阳)人,一作余杭(今属浙江)人。少时即负盛名。但因其诗文好抨击时政,讥讽公卿,故十举进士不第,乃改名隐。黄巢农民起义爆发后,避乱隐居九华山,后归乡依镇海节度使钱鏐,深得钱鏐赏识。公元887年(唐光启三年),表奏为钱塘令,迁著作郎。公元906年(唐天祐三年),充节度判官。公元908年(后梁开平二年),授给事中,次年迁盐铁发运使,不久病卒。罗隐生活于动乱年代,又久受压抑,诗工七绝,颇有讽刺现实之作,多用口语,故少数作品能流传于民间。有诗集《甲乙集》十卷传世。
雪(宝塔诗)
唐张南史
雪
花片,玉屑
结阴风,凝暮节
高岭虚晶,平原广洁
初从云外飘,还向空中噎
千门万户皆净,兽炭皮裘自热
此时双舞洛阳人,谁悟郢中歌欲绝
还有一种版本
雪
雪
花片,玉屑
结阴风,凝暮节
山岭虚晶,平原广洁
才从云中出,却向空中噎
千门万户皆净,兽炭皮裘自热
此时双舞洛阳人,谁悟郢中歌断绝
雪(现代诗)
作者:不详
白玉般的身躯,跳着欢快的舞蹈,
无声无息地 化作大地芬芳。
我想触摸你的灵魂,
张开双臂 搂住你的肩膀。
你白玉般的身躯啊,禁不住我炽热的双手,悄悄地熔化了。
我是那高天上 灰蒙蒙的云朵,
我轻轻地吻了吻你的脸,
放开双手,任你去游荡。
你飞呀,飞,你看到了绵延的山峦,一望无际的原野,还有那凝止的河流……
你跳着那欢快的舞蹈,
降落在树枝上、原野上、山川里,
静静地睡着了……
梦中,你的眼前浮现——
我松开双手,任你游荡的那一瞬间。
雪(散文)
作者:鲁迅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透明的模样;连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一九二五年一月十八日
雪(散文)
作者:梁实秋
李白句:“燕山雪华大如席”。这话靠不住,诗人夸张,犹“白发三千丈”之类。据科学的报导,雪花的结成视当时当地的气温状况而异,最大者直径三至四时。大如席,岂不一片雪花就可以把整个人盖住?雪,是越下得大越好,只要是不成灾。雨雪霏霏,像空中撒盐,像柳絮飞舞,缓缓然下,真是有趣,没有人不喜欢。有人喜雨,有人苦雨,不曾听说谁厌恶雪。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爱斯基摩人也还利用雪块砌成圆顶小屋,住进去暖和得很。
赏雪,须先肚中不饿。否则雪虐风号之际,饥寒交迫,就许一口气上不来,焉有闲情逸致去细数“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都不见”?后汉有一位袁安,大雪塞门,无有行路,人谓已死,洛阳令令人除雪,发现他在屋里僵卧,问他为什么不出来,他说:‘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此公戆得可爱,自己饿,料想别人也饿,我相信袁安僵卧的时候一定吟不出“风吹雪片似花落”之类的句子。晋王子犹居山阴,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想起远在剡的朋友戴安道,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假如没有那一场大雪,他固然不会发此奇兴,假如他自己饘粥不继,他也不会风雅到夜乘小船去空走一遭。至于谢安石一门风雅,寒雪之日与儿女吟诗,更是富贵人家事。
一片雪花含有无数的结晶,一粒结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每个面都反射着光,所以雪才显着那样的洁白。我年轻时候听说从前有烹雪论茗的故事,一时好奇,便到院里就新降的积雪掬起表面的一层,放在瓶里融成水,煮沸,走七步,用小宜兴壶,沏大红袍,倒在小茶盅里,细细品啜之,举起喝干了的杯子就鼻端猛嗅三两下——我一点也不觉得两腋生风,反而觉得舌本闲强。我再检视那剩余的雪水,好像有用矾打的必要!空气污染,雪亦不能保持其清白。有一年,我在汴洛道上行役,途中车坏,时值大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饥肠辘辘,乃就路边草棚买食,主人飨我以挂面,我大喜过望。但是煮面无水,主人取洗脸盆,舀路旁积雪,以混沌沌的雪水下面。虽说饥者易为食,这样的清汤挂面也不是顶容易下咽的。从此我对于雪,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苏武饥吞毡渴饮雪,那另当别论。
雪的可爱处在于它的广被大地,覆盖一切,没有差别。冬夜拥被而眠,觉寒气袭人,蜷缩不敢动,凌晨张开眼皮,窗棂窗帘隙处有强光闪映大异往日,起来推窗一看,——啊!白茫茫一片银世界。竹枝松叶顶着一堆堆的白雪,杈芽老树也都镶了银边。朱门与蓬户同样的蒙受它的沾被,雕栏玉砌与瓮牖桑枢没有差别待遇。地面上的坑穴洼溜,冰面上的枯枝断梗,路面上的残刍败屑,全都罩在天公抛下的一件鹤氅之下。雪就是这样的大公无私,装点了美好的事物,也遮掩了一切的芜秽,虽然不能遮掩太久。
雪最有益于人之处是在农事方面,我们靠天吃饭,自古以来就看上天的脸色,“天上同云,雨雪雰雰。……既沾既足,生我百般。”俗语所说“瑞雪兆丰年”,即今冬积雪,明年将丰之谓。不必“天大雪,至于牛目”,盈尺就可成为足够的宿泽。还有人说雪宜麦而辟蝗,因为蝗遗子于地,雪深一尺则入地一丈,连虫害都包治了。我自己也有过一点类似的经验,堂前有芍药两栏,书房檐下有玉簪一畦,冬日几场大雪扫积起来,堆在花栏花圃上面,不但可以使花根保暖,而且来春雪融成了天然的润溉,大地回苏的时候果然新苗怒发,长得十分茁壮,花团锦簇。我当时觉得比堆雪人更有意义。
据说有一位枭雄吟过一首咏雪的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出门一啊喝,天下大一统。”俗话说“官大好吟诗”,何况一位枭雄在夤缘际会踌躇满志的时候?这首诗不是没有一点巧思,只是趣味粗犷得可笑,这大概和出身与气质有关。相传法国皇帝路易十四写了一首三节聊韵诗,自鸣得意,征求诗人批评家布洼娄的意见,布洼娄说:“陛下无所不能,陛下欲做一首歪诗,果然做成功了。”我们这位枭雄的咏雪,也应该算是很出色的一首歪诗。
雪(散文)
作者:不详
“儿子,快起床,外面下雪了!”“真的?”我赶紧穿好衣服,张开惺忪的睡眼,向窗外望去。
不错的,真的下雪了,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我禁不住内心的喜悦,赶忙到户外去。路如同一条雪白的绸缎绵延向远方;路上的汽车,在悠哉悠哉地散着步。目光转移到路上的绿化带上,小灌木也穿上了那雪白的外衣;路边的松树上,树尖上顶着一髻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到了那熟悉的路口。于是,我就走进那路口。这是我平日经常走过的路,它非常幽静,这里没有大道上的喧嚣汽车,有时只是一辆车偶尔地经过,溅起了地上无助的雪花;这里也没有大道上隆隆的车鸣,有的只是从远远地深巷中传来的几声犬吠;这里所特有的,是那披着白雪的、辽阔的田野。
脚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向前走着,不紧也不慢。雪下得不太大,只是滋润滋润地皮而已。天空灰蒙蒙的,有下雪的意思。空气稍微的有些寒冷。
第一场雪悄悄地降临在人间,又悄悄地止住了。夏天,豆大的雨点儿倾盆而下;现在,你若婷婷的舞女,跳着欢快的舞蹈向人间发出问候。当太阳公公从云层中钻出来时,你感到了有一股热气袭来,渐渐地,你融化了。你有一位亲姐妹,她的名字叫雨,你与她一起滋润着大地,而你却选择了一种更温柔的方式。你来自那灰蒙蒙的天空,然而,现在你依然洁白无瑕。
雪是大地绚丽的色彩,她滋润着返青的麦苗,迎春的花叶。一旦她融化了,一个绚丽的春天就来了!
雪,春天的序曲。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 处处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麦浪翻滚连同草地 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 你是青天的云
九月和十月 是两只眼睛,装满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来
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弥漫
林白的《过程》
绫濑雪弥 《没有钱》男主角之一。参考资料是关于绫濑雪弥的。
百度←http://imagebaiducom/ict=201326592&cl=2&lm=-1&tn=baiduimage&istype=2&fm=index&pv=&z=0&word=%E7%B1%E4%FE%D1%A9%C3%D6&s=0
答:滑雪板、固定器、雪鞋、头盔、雪镜、护脸套头、雪服雪裤、护具、手套、板包等。
等。滑雪板:选择滑雪板的长度时,最长应以不超过本人手臂上举手腕部高度为限,最短不应短于胯部。选择长的浮雕雪板,使用起来速度快,稳定性好,短的滑雪板速度慢,易颤动,稳定性差。
《江雪》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写雪景的。
全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翻译:群山中的鸟儿飞得不见踪影,所有的道路都不见人的踪迹。江面孤舟上一位披戴着蓑笠的老翁,独自在寒冷的江面上钓鱼。
《江雪》是唐代诗人柳宗元于永州创作的一首五言绝句。诗中运用典型概括的手法,选择千山万径,人鸟绝迹这种最能表现山野严寒的典型景物,描绘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图景;接着勾画独钓寒江的渔翁形象,借以表达诗人在遭受打击之后不屈而又深感孤寂的情绪。
扩展资料:
在这首诗里,笼罩一切、包罗一切的东西是雪,山上是雪,路上也是雪,而且“千山”、“万径”都是雪,才使得“鸟飞绝”、“人踪灭”。就连船篷上,渔翁的蓑笠上,当然也都是雪。可是诗人并没有把这些景物同“雪”明显地联系在一起。
使得诗中主要描写的对象更集中、更灵巧、更突出。因为连江里都仿佛下满了雪,连不存雪的地方都充满了雪,这就把雪下得又大又密、又浓又厚的情形完全写出来了,把水天不分、上下苍茫一片的气氛也完全烘托出来了。
名字就叫<豺王索坨>
1
埃蒂斯红豺群行进在风雪弥漫的尕玛尔草原上。七八十只雌雄老幼个个无精打采,耳垂间脑顶上和脊背凹部都积着一层雪花,宛如一支戴孝送葬的队伍。每只豺的肚皮都是空瘪瘪地贴到了脊梁骨,尾巴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地,豺眼幽幽地闪烁着饥馑贪婪的光。队伍七零八落拉了约两里长。
嗬叽——
豺王索坨纵身跳上路边一块突兀的岩石,居高临下向豺群大声地啸叫。
苍天有眼。山神开恩,埃蒂斯红豺群绝路逢生。豺群经过猛犸崖,突然发现了一个野猪窝。
索坨从乱石堆跳到雪帘洞前,将脑袋探进石缝去打量。
黑黢黢的石缝里闪烁着一双橙**的凶狠的眼睛。噢——洞内突然爆响起一声粗俗的号叫,又响起笨重的躯体在狭窄的石缝里朝前蹿扑的声音。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副青白色的獠牙也恶狠狠朝前噬咬。雪帘洞里果然有一头凶相毕露的母野猪。索坨赶紧缩回脖子弹跳开去。
嗬——嗬——嗬——嗬——
豺群齐声朝雪帘洞发出让食草类动物心惊胆战的啸叫。
母野猪吭哧吭哧在洞里喘着粗气,就是赖在石缝里不出来。这发猪瘟的家伙,肯定是知道自己一旦失去雪帘洞的依托,便会受到豺群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追堵围歼。它待在这条十分狭窄的刚够一头野猪侧身挤进去的石缝里,完全不用担心来自左右和身后的威胁,只要集中精力对付来自正面的攻击就可有效地保卫自己的家庭安全。
索坨在雪帘洞前窜来跳去,想找到一个万无一失能把母野猪引诱出洞来的办法。蓦地,它停住脚步,偏仄脑袋,朝暮霭沉沉的天空发出一声干涩的悲壮的号叫。
没其它办法了,看来,只有在豹群中挑选一匹苦豺了。
2
苦豺是豺群社会一种特定的角色,与人类社会中的炮灰殉葬品敢死队有点相似。苦豺这种角色的产生不搞世袭制,不由豺王指定,也不是靠抓阄碰运气,更不是按社会地位阶级来排列,而按一条十分简单的标准来遴选。那就是年龄加衰老度。凡扮演苦豺角色的一概都是步入暮年的老豺。
索坨纵身跳上一块蛤蟆形的突兀的岩石,居高临下用审视的目光将豺群扫了一遍。
蛤蟆形岩石左侧有一棵苦楝树,树下蹲着一匹老母豺,形容枯槁,肩胛瘦骨嶙峋,颈下皮囊松弛,眼睑皱皱巴巴,身上的豺毛被树脂草汁黏成一绺绺,毛色酱红没有光泽。两排乳房失去了弹性,萎瘪得像几只干核桃。用埃蒂斯红豺群的传统标准来衡量,这是最合适不过的苦豺人选。
这匹老母豺名叫霞吐,是索坨的亲生豺娘。
霞吐身体缩进苦楝树背后,从褐色的树干后面露出两只迷惘惊诧悲凉愤懑的眼睛。索坨的眼光和霞吐的眼光在空中碰撞,撞得索坨头晕眼花,仿佛灵魂失足从百丈悬崖上跌落下来,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失重感。它的目光变得虚佞而软弱,承受不住豺娘沉甸甸的凝望,只好把眼睛偏离开了。
它晓得豺娘霞吐把它养大是多么不容易。它索坨怎能忍心将爱它疼它含辛茹苦把它抚养大的豺娘选为苦豺推进火坑扔给死神呢?
豺群沉默着,这是一种不满的等待,一种耐心的警告。
索坨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地无休止地将筛选的眼光在空中飘来移去作逍遥游。豺王最重要的品格就是坚毅和果敢,不然就会逐渐失去来自下属的信赖,从而使自己的统治地位发生信仰上的动摇,最终导致政变危机。
索坨站在蛤蟆形岩石上将尖尖的唇吻深深地插进积雪,雪片被它口腔中的热气融化,一股彻骨透心的凉意弥漫全身。它需要把自己的良心放在冰雪中浸渍。然后,它又抬起头来狠狠甩了甩脖颈,把缠绕在胸臆中那片与豺的品性水火不能相容的温情甩脱掉。它的筛选目光坚定地沉稳地落在豺娘霞吐身上,
你就是苦豺!你必须做一匹为了群体的利益而奉献牺牲自己的苦豺。
3
索坨从蛤蟆形岩石顶跳回到了地面。
它离豺娘顶多20米远,20步的距离,再慢也会走到头。它舔了舔豺娘的额头,闻到了一股它十分熟悉的温馨的气息。
豺娘抬起头来用冷冷的陌生的眼光瞄了它一眼,又把脸埋进积雪。它心惊胆战地靠拢前去,甩动尾巴,象征性地在豺娘臀部拍打了两下。它不敢用力。它希望豺娘能理解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
索坨觉得自己的尾巴只是像蜻蜓点水般地在豺娘臂部弹了弹,最多是拭去了点沾在豺毛上的灰尘,可豺娘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像被雷电击中似的身体缩成一团,全身的豺毛一根根倒竖起来,嗬地惨嚎了一声。索坨明白,豺娘的心灵受到了巨大创伤。
一种强烈的内疚感在索坨心里翻腾。
它忽发奇想,假如它现在跟豺娘调换一下位置,豺娘会不会用尾巴抽它逼它呢?
答案其实在5年前就有了。
那是在索坨刚满周岁的时候,豺群正在灌木林里行进,突然从树丛里飞出一只红翅凤头鹃,索坨就贸然蹿跳朝水藤上的红翅凤头鹃扑去。霎时间,寂静的树林里嘣响起弯曲的竹片被弹直的闷响。一张透明的尼龙大网就从天而降,把它严严实实罩住了。它撞上了猎人铺设的鸟网。这时,传来狗群的吠叫和猎人粗鲁的吆喝声,还飞来几支蘸过见血封喉毒汁的弩箭。砰砰砰,响起了火药枪震耳欲聋的轰鸣。豺娘仿佛没听见猎狗的吠叫、猎枪的轰鸣和野牛筋弩弦发出的震颤声,卧伏在尼龙网上,专心致志地拼命噬咬。一颗霰弹擦过豺娘的右耳,尖尖的耳廓被削掉了半只,血顺着豺娘的额角滴滴答答往下落。豺娘仿佛已失去了疼的知觉,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终于又咬开了第二只网眼,锋利的尼龙丝把豺娘的嘴唇和舌头都割勒开了,嘴角泛动着殷红的血沫。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霰弹像蝗虫般在豺娘的头顶飞舞,弩箭像金环蛇在空中游窜。豺娘像生了根似地趴在尼龙网上,牙床拼命地磨动着。一条黑狗跑到豺娘身后,一口咬住豺娘的后腿,豺娘没舍得停止啃咬尼龙网,只是颠动腰肢猛地朝后蹬了一脚,黑狗受惊跳开了。这时,第三只性命攸关的网眼被豺娘咬破了。它费劲地从纠缠成一团的尼龙网中挣脱出来,由豺娘殿后,钻进树林,逃过了这场劫难。
4
索坨用两条前爪在豺娘脊背上推搡一下,又做了一个象征性的逼迫动作。豺娘呜咽着,朝前跨了一小步。
豺娘在索坨的逼迫下,朝雪帘洞走了十几步。石缝已近在咫尺,里头一阵阵飘来野猪的腥臊。
豺娘蹲在石缝前,阴悒的眼睛凝视着灰色调的天穹,发出不知道是在悲叹还是在诅咒的啸叫。
嗬——豺群齐声号叫起来。
索坨晓得,豺群是在进行集体催促,集体威逼。
它扑到豺娘身上,张嘴在豺娘的腿弯外咬了一口。这是一种警戒,一种惩处。它身为豺王,它必须得这样做。豺群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假如它再迟迟不动真格的,很难预料饿绿了眼的豺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它看见,豺娘眼角沁出一滴混浊的泪。
它的心又抽搐了一下。它实在是黔驴技穷,想不出能拯救豺娘的办法来了。正视现实,认命吧。
豺娘冷不丁扑跃上来,咬索坨的耳朵。索坨有点意外,但很快明白是发生了豺群社会极其罕见的苦豺反叛行为。
自己失掉了一只耳朵,也许能减轻豺娘的怨恨,索坨想,母与子无法拆散的感情也许就容易拆散了吧。它等待着,等待着耳朵软骨被犬牙咬碎的咔嚓声,等待着钻心的疼痛和继之而来麻木的感觉,等待着咸津津的热血涌流出创口漫进嘴来。血能冲淡它对豺娘的怜悯与同情,这种怜悯与同情是和它豺王的身份水火不能相容的。血也能使豺娘幡然醒悟,放弃与命运的无谓抗争。它宁肯失掉一只耳朵,来减轻逼迫亲生豺娘去做苦豺这深重的罪孽感。
它不挣扎,静静地等待着。
豺娘曾为了救它而被猎人的霰弹打掉了半只耳朵,它现在让豺娘顺利地咬掉自己的一只左耳,就算连本带利还清了这笔感情债。
突然间豺娘松开了闭阖的嘴,朝后退了一步。索坨的左耳被豺娘从温热的口腔里吐了出来。耳廓原封不动完好无损,只是黏黏地涂了一层豺娘的唾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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