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单位处理的第一个卷宗就涉及关愚谦,他是我参加工作后认识的第一位海外华人。
先说几句聊以背景交代:一九七七级我进北外德语系,读了本科加读研,一晃七年,一九八五年一月进文化部。那年四月,中国作家协会将接待文革后来自西方国家的第一个作家代表团———西德作家代表团,其实全团均是西柏林的作家。联邦德国意在通过跟中国于文化上的接洽,博取中国对西柏林政治地位归属的认同,团里其中有汉学家顾彬。
中国作协因文革后刚恢复工作,缺乏外事干部,故来文化部借翻译,候选人须具备两条:德语口语和日耳曼文学,中国文学知识仅作参考。
因十年文革“读书无用”,加之对外交流的中断,文革前的老大学生十年德语未曾开口,口语必定荒疏,已很难上口;工农兵大学生没有日耳曼文学专业一说。碰巧我刚从学校出来,学了七年德语,口语正热和,北外又是听说领先,专业又是日耳曼文学,加上我酷爱中国文学,符合作协要求,有幸被入选,跟文化部一位老大学生担任中德文学研讨会的口译。
我跟那位翻译不一样,我是从原单位全脱产,在作协外联部协助工作,处理接团的日程安排,同时着手同年六月中国作家团对西德的回访事宜,辅助组团参加“西柏林地平线艺术节”,并顺访联邦德国几大城市,其中就有汉堡。
在访汉堡的安排中,对方文化局的来函提到了“关愚谦”的名字。从文革以来至文革以后,关愚谦一直是个敏感人物。
我调来相关档案,关键信息如下:关曾任职中国对外友协,从事外联工作,文革期间利用工作之便,私取日本访问团员的护照,冒名顶替蒙骗出关,逃离中国后先至开罗,后转巴黎 ••••••
是时负责对外友协工作的是廖承志。此重大外事事故发生后———据说是建国以来的首例———廖受到中央的严厉批评,勒令其必须圆满处理此案。廖随即通报外交部,授权各驻外使领馆,全权实施中央决定。
廖大为光火,说:天大的责任由我承担,就是出了人命也算我的!中国驻开罗使馆去机场截人,未成;从而通知驻巴黎使馆,但据称,关在去巴黎的飞机上向法国政府提出政治庇护。法国后来根据关本人的意愿,其辗转到了汉堡,(这段过门关节有待考核)。
据悉,到汉堡后,关吃尽了“人间苦”,什么活儿都干过,在码头还扛过大包,身体力行了上海人特有的坚毅耐劳、服屈认命的性格。到了八十年代初,乘中国改革开放的东风,关几经想回国看看,都被拒签。他到波恩不行,转去美国、加拿大照样不行,据称,没有廖的点头,这个“叛逃分子”休想回国。
因为改革开放的需要,政策变得宽松,内定与关愚谦的接触不再是铁板一块,但不许过密,不能主动。
一九八五年,阵容庞大的中国作家团,王蒙为团长,张洁、北岛、舒婷、张抗抗等一行十六人到了汉堡,二十年过去了,关以为是接近国人亲近祖国的机会到了,通过汉堡文化局向我们作家团发出了家访的邀请,结果被拒。当天晚上大家在汉堡水塔高楼上观焰火,关也来了,但彼此没有靠近,相隔十几米,互相望望,场面很尴尬。
第二年王蒙当了文化部长,但续任作协副主席,因他来过西德,有不少德国友人的贺电、贺信寄到作协,其中一封是关的。一般的外宾来信,我们作协外联部就代为处理了,碰到特别来函,出于尊重,就先请示。因四个德语国家的文学交流是我的职责范围,所以关信先到了我手里。我去电话请示,把信给王蒙读了一遍,王蒙说:“你们处理就行了。” 信的内容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信的抬头是:王蒙部长大人;落款是:小关在此有礼了。
从一九八六年到一九八七年,作家团王愿坚(**《党的女儿》、《闪闪的红星》作者)、路遥等一行,诗人公刘团及其他的作家团到汉堡,关均未提过要跟我们见面,不知是否因为第一次被拒吃了闭门羹的缘故。
直到一九八八年,也是我来德国自费留学前的最后一两次出访,玛拉沁夫、邓友梅分别为团长,从维熙、王安忆、莫言、高晓声、鲁彦周等每次十来号人参加汉堡举办的中国文化周,留居海外的刘索拉、高行健、马德生等从巴黎或美洲前来,海内外作家在旅馆一起吃专门订的中餐。这次关又对我们发出了邀请,这回我们同意了,但那些海外作家没有同时被邀请。去他家之前,我和玛拉团长先去了他的办公室。进门时,团长说,这是关教授的官邸。关回答道: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关在家给我们准备了意大利面,饮品都是果汁一类的软性饮料。见大伙儿来了,他用上海话对我说:嘠都儜,哈都哈煞了(这么多人,吓都吓死了)。我上海话不好,但能说,听懂没有丝毫的问题。来宾济济一堂,中外参半,没见到夫人出面,或许在场,但不认识,没有正式介绍。
关公寓楼里住着一对中男日女的留学生,学音乐的,餐毕,关请他们给客人表演古琴曲,还让我即兴翻译了《平沙落雁》曲名。告别前,关让作家们在家庭记事簿上留言。高晓声写了:“同是一个“汉”; 莫言的留言:“吃完面条听古琴”,让在场的大家忍俊不禁。
关的背景特殊,当时的国情特别,文革虽然结束,“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思想意识尚存,出国时,每个人都极为谨慎。跟关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事先请示太危险。八十年代,作家出国连看一场性**都不敢,尽管大家都想看。人人心照不宣,回国闭口不谈,事先捏估好,万一被发现,就说不是蓄意,而是误入不当之地;谁敢走漏风声,大家攻守同盟说是他的提议。
关愚谦事件是历史的产物,这种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成了一段史实,也是历史的本身,绕是绕不过去的,是无法再能被人的意志所左右。
关出国那么多年,我们在中央单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对国家不利的话,没有一点反动言行,包括刚到西方最初的那几年,不同于个别流亡人士。说明他的心一直还是在中国。我们这文革过来的一代人把政治生命都看得很重。
再者,国内对他的态度和事态的发展从开始的彻底抵制到后来的越来越亲近,直到现在他成了国内的大红人儿,成了中国作家协会的座上客,中国作协举办的《汉学家文学翻译国际研讨会》还特邀了他。这些是否都意味着对他的过去以某种形式作了了结?是否算作一个官方的姿态———他在海外的一生细细品味起来,为常人所不能望其项背。
照他自己的话,“当初如果没逃成,中国便多了一个刀下鬼”;如果不走,他这个老右派文革中又受一茬罪,也难说能保全性命。那段经历一直是关挥之不去的心病。看得出他最后的十几年、二十年的文字风格,时而刻意言过其实、时而刻意矫枉过正的爱国姿态,都欲想表明那段历史的反面,以洗雪往事。最后是否真的完全解脱,还是个问号。
这两天我时时在关注、搜寻官方的动态,希望能看到一篇正面报道,哪怕是一则短短的消息,文中有那么两句美言足矣,这样关的一页就算翻过去了,逝者也可以安息九泉了。在此让我们祝愿他身心轻松,一路走好 !
或许鄙人孤陋寡闻,或许身处异域断了“热线”,笔者以前似乎从未听闻过对关的某种官方说法的消息,没有见过任何文字形式的书面材料。是不是到了该给他盖棺定论的时候了
今天写的这段早想写、本该早写的文字在脑海里徘徊了十几年,几度举笔又辍,想着毕竟这是人的一个痛处,是让人不愿回首的往事。写早了,又何苦难为人呢?
笑到最后,笑得最好。终极关老的一生,是个重重的加号。
2021年10月31日 修订慕尼黑 (原稿发表2018年11月23日)
金弢,字有根,1974年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毕业,插队落户浙江桐庐儒桥村,1977级考入北外德语系,1981级北外德语读研。1985年1月进文化部, 1985年3月进中国作家协会,任职作协外联部,曾历次参与组团王蒙、张洁、莫言、路遥、鲁彦周、高晓声、从维熙、张抗抗、公刘、邹荻帆、王安忆、北岛、舒婷等等作家并随团出访德国及欧洲诸国。八十年代末获德国外交部、德国巴伐利亚州文化部及欧洲翻译中心访问学者奖学金,赴慕尼黑大学读博。现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译作有: 长篇小说《狂人辩词》、《香水》、《地狱婚姻》、2013年编辑出版德文版中国当代中短篇小说集《空的窗》,由德国Spielberg出版社出版,并于德国、奥地利、瑞士三国同时发行。全书篇幅达三十五万字,共504页,宽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为:陈染《空的窗》、陈建功《找乐》、东西《没有语言的生活》等。2021年7月于该同一德国出版社翻译出版东西的长篇小说《后悔录》;
八十年代发表翻译及作品:《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诗刊》、《长江文艺》、《钟山》、《百花洲》、《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等,已发表20多位德语作家作品的译文;
来德三十二年,在德创业二十二年,文学创作及翻译辍笔三十年。三年前,金盆洗手,回归文学,写就新作及翻译九十余万字。至今笔耕不辍;
几年来文字散见欧洲等各大华文报刊; 《欧洲新报》、《欧华导报》、《德国华商报》、《洛城小说报》等。
01· 《圣力姑娘》(小说)(广西文学,2019年第7期);
02· 《保罗•策兰杏仁诗译及后记》(南方文学,2019年11月刊);
03· 《痛忆路遥》(三峡文学,2019年12月刊);
04· 《走向世界的漫漫长路》———德文版《空的窗》走过漫长曲折(南方文学,2020年第1期);
05· 《香水缘和我们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学,2020年第5期);
06· 《街坊陆游》 (人民日报海外版、天津文学,2020年第11期);
07· 《莫言往事》(北京文学,2020年第12期);
08· 《记忆里的王元化》(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09· 《话说莫言———时空跨越三十年》(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10· 《两位同胞》(中国法治周末 2021年1月刊);
11· 《冬日里的长尾》(小说)(向度文学,人间故事,2021年1月期);
12· 《我和库恩》(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2月期);
13· 《格拉斯和他最后的诗》(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2月刊);
14· 《老黄》(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5· 《二叔分瓜》(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6· 《汉学家库恩诞辰137周年,忆与其遗著的一段缘》 (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3月刊);
17 《春风十里荠菜鲜》(散文,恋爱、婚姻、家庭)2021年第4期;
18 《德意志思考》(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四月刊);
19 《回忆施瓦茨》(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五月刊);
20 《我阴差阳错进作协》(南方文学,2021年第三期,双月刊);
21 《岁月》中篇小说 (四川文学,2021年第七期);
22 《我的香水缘》 散文(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5期双月刊);
23 《小个子男人》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4 《朋友》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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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一、舒婷
一盘中国作家从来未曾见过的又肥又大的红草莓,引得舒婷诗性大发,即兴写下了诗篇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一九八五年六月出席“西柏林地平线艺术节”的中国作家代表团一行 16人,那是男女老少老中青作家最齐全的一次。按年龄,黄宗英最年长,往下就是西戎、方冰、刘剑青、鲍昌,王蒙属中年作家,但级别最高,是中央委员。我最年幼,才 29岁,又是全团唯一的翻译。从我往上推算要算舒婷了,她大我三岁。团里其他的青年作家就是北岛、张抗抗、傅天琳、孔捷生,也把张洁算上,都是 30出头,40上下的人。我人小责任大,管着全团的嘴巴,重复着每个人的说话,替大家做翻译。在团里,跟着大家我斗胆地叫黄宗英也称大姐。
舒婷在出访前的集训时,我就觉得她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年轻许多,好像还是一个姑娘,没有脱尽学生气。那时的航班从北京出发要飞 28个小时,中途两次停留加油才能抵达法兰克福,不管走东线还是西线,时间都一样,所以飞行中对她也会略略多关照一点。
我们在西柏林有十天的会议,早餐包在饭店,虽说是五星级洲际大酒店,但早餐精简得可怜。大会组委会跟每个作家签下合同,买断了我们在柏林期间所有媒体音像、视频、文字的版权。除大会安排活动负责用餐外,其他餐费一律自理。作为买断版权费,每人得到现金一千西德马克。
那时马克兑人民币官价一马克换两块多,而黑市价要涨四倍强。在北京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月薪 56元,普通工人 39元,一千马克相当于一个工人 63年的工资。为了回国能买一个彩电,大家都很节省,因为这是外汇硬通货。在高速公路上,有时为了省 20个芬尼,上厕所都得计划好,凑齐几个人一起去,只投币一次。
离开西柏林顺访联邦德国的两周中,事先讲好的是食住行德方全包,但在具体实施上没有专人负责,有时会少安排了一餐。想想自己是被人邀请的客人,作家们也不好意思提,回饭店自己想办法吃方便面解决。
到了西德首都波恩,中午德国外交部有一场规格较高的活动,联邦德国“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的领导也要来,王炳南的前妻王安娜也去了,团内还提醒了大家注意穿戴。大家想,今天这顿午饭一定靠谱,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聚会设在波恩外交部交流中心的总部。来宾济济一堂,人多话多,但膳食少得可怜,真是要抢才行。问问那个中餐厅送饭的,说没有了后续,就订了这些。
中方很少有人去拿,一是不好意思去挤,二是个头小挤了进去也够不着,手短。一点点东西,连最后的一粒炒饭也被德国人刮走了。张抗抗手里的那个盘子,是我拿了吃的之后因为要跟电视台摄影师商定拍摄方案,没时间吃才给的她。
先前大家有了精神准备,满满的期待,指望着这顿宴请,因为在西柏林十天几乎没吃中餐,结果大失所望。“小姑娘”舒婷很生气,对我说:“我抢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抢的,金弢你带我们回家,我不想再呆了。” 回到酒店,舒婷拿出花生米招待我。晚上回黄凤祝老板的酒楼,大家好好地补了一补,一餐吃掉了两顿,多让人感激!
舒婷貌似小样儿,说话尖着声音,提高嗓子叫叫喳喳的,但具体小事里却很显女性的柔情,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心细的慈母。就这次我们没饭吃饿着肚子回酒店,她一进房间二话不说地从高处的行李箱翻腾出吃的,嘴里还说,“金弢一定最饿,有吃的都没时间吃,我看他刚才拿了吃的后来还是给了别人。”
我们从黄凤祝先生位于莱茵河畔的“香江酒楼”用完午餐去游莱茵河,赶上六月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上了游艇,汉学家马汉茂教授慷慨解囊,买了巨大的一托盘红草莓请作家们,一盘中国作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又肥又大的红草莓,引得舒婷诗性大发,即兴写下了诗篇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
她独坐船头,在看手稿,我过去说,“那么好的草莓怎么不去尝尝?” 她把手稿塞给我,我以为让我翻译,她却说,“金弢,你再帮我改改”,逗得我哈哈大笑。
舒婷在团里是最显小姑娘气的一个,也是叫唤我最多的一个。全团 16人,就我一人翻译,总是忙得没有停歇,这也显得她依赖性最强。因在德国四个星期的访问,事事处处、随时随地都需要翻译,她习惯了。
访问结束回到北京,我陪外地作家们去出国人员服务部买彩电,要先看墙上的价目表。舒婷大声叫:“金弢金弢,快过来,给我们翻译翻译。” 我说,“你都回到北京了,还要我给你翻译” 大家哈哈大笑,连她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
二、 傅天琳
这篇文章写的是三十六年前的一段一直难以忘怀的回忆,虽然时空跨越了这么多年,来德求学,因生计,文学无奈辍笔三十年,但彼时彼景一直心仪胸怀,不时浮现眼前。直到年前,因金盆洗手,回归文学,才有了时间,能潜下心来,将那段文学时代的珍贵经历付梓文字。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因文章的发表,无意中还有重要的新发现。
文章发表在群里,引起群友的关注,有人对那首 《红草莓》 诗篇本身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与好奇,遂在网上查找,想读原诗。他们在舒婷的名下几经搜索无果,未能发现舒婷曾有此诗作问世。然而有人却在傅天琳的名下发现了一首题为 《红草莓》 的诗。瞬间,对往昔的追忆再次一触即发,让我静下心来细细回忆,旧日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如我文中所描述,是因为马汉茂教授请大家吃草莓引起,那硕大、肥美的红草梅,大家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我看看唯独缺了舒婷,但见她坐在船头,晒着太阳读诗,于是过去招呼她。她将那页诗文往我手里一给,一句:“金弢,你帮着改改吧!” 我听成了“金弢,你帮我改改吧!” 在接稿的那一刻,或许出于翻译工作的习惯,就在一刹那间,我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我需预览而接下去给德国友人翻译的文字,于是通篇草草浏览了一番,但诗句:莱茵河上的红草莓,却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记忆,这跟当时的莱茵河风光、景致是何等地合拍,接下去几十年,这成了我定格于心的永恒回忆。
几十年来,在我印象中一直以为这是舒婷的诗,多亏群里的文友查询后提示,才真相大白,纠正了一个多年的历史误会。细想起来,之所以当时没有发现我误将傅天琳的诗认作了舒婷的,也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她们两人的字迹,拿着傅的手稿,是因为舒婷给的,不加思索想当然地认为是舒婷的了,她可也是一位出名的抒情诗人啊,而且诗的风格与她的不差毫厘。
现在想起,就因我从未见过舒婷的字迹,从而也无从判断诗作是傅天琳的。我这篇心仪了几十年的文字,尽管结果事实证明是张冠李戴,但文章既已发表,文稿的原型只好将错就错,不想改动了。对往昔的经历,时有某些误会或无辜产生的的错念而留下的朦胧感,抑或不失有诗情画意的美感。
这个谜团在我心底沉寂了三十多年,今日一旦被解开,感觉非但没有遗憾,反倒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意。历史的误会往往发生在刹那间,但留下的痕迹一晃几十年甚至更长,这期间脑海里时不时地回味着,更平添了无尽的情愫。没有心动的渴望,就写不成 《莱茵河上的红草莓》,既然诗篇正是情愫的流露,且又念怀已久,原稿一经改动,不免产生心结。为澄清这段历史的真相,就此立文,权作补充,企望读者理解并予谅解。
下文是笔者在网上搜寻到的傅天琳的 《红草莓》 真迹,以飨读者,外加一篇短文评释:
在你的弦上摘了一颗
我就成为你的歌谣
红草莓的歌谣
感人而又感情的红草莓
我和你只有一个太阳
六月的莱茵河畔的太阳
照不化我,照不化你
多汁的太阳滴出怀念
古典的少年维特式的
怀念中的红草莓
草莓有一棵菩提树
菩提树有一段被汽车扔下的路
路边有一个小酒店
小酒店有一张蓝餐巾
蓝餐巾写着很多草莓
我和你同采一颗草莓
你这德语字母
你这哲学
你这多汁的鸟儿,你这
穿越植物音波的红草莓
愈走愈生
而你仅仅是一颗草莓
草莓仅仅为心而红
读傅天琳的 《红草莓》 诗,读者会有意境迷蒙、情感朴实的领悟。这是一首内含丰满、构思奇崛、遣字用词新颖的诗篇。全诗仅二十三行,分四节; 诗人通过采撷红草莓的想像,吟诵感怀红草莓,情恋红草莓,讴歌红草莓。他国文化气息充盈字里行间,景致描绘溢满异域风情。这更多是一首咏物抒情诗,是作者刻意着墨咏赞爱情与友谊的诗章。
诗文情系“古典的少年维特式的怀念”,来唱颂“感人而又感情的红草莓”,那是你我在“同采一颗草莓”,两情缠绵缱绻,两心相印,是诗人以物喻情,含蓄地借助物象抒发着其不宜言宣的思念之情。不啻“仅仅是一颗草莓”,然它“为心而红”,却给诗人留下无以忘怀的依恋。
“六月的莱茵河畔的太阳”,那是我们亲身领略的真情实意,蓝茵河初夏的风光,是催发人类万物的生机与灵感; 那是我们品尝过的红草莓,让人留恋,教人怀念。红草莓触发了“少年维特”的烦恼; 从它的肥美多汁联想到它的甜蜜多情,红草莓给我们带来了“德语字母”、“哲学”和“多汁的鸟儿”。作者诗意放达,浮想纵横,中外意境尽收其中。虽空濛且又奇幻,有如雾眼看花,然诗人对红草莓却情有独钟,贯穿始终,一往情深,洋溢字字句句“莱茵河畔的太阳”、“少年维特式的怀念”、“菩提树”、“蓝餐巾”等语汇,充满崭新的异国情调,让我们访德作家一新耳目,回味无穷。
“草莓有一棵菩提树,菩提树有一段被汽车扔下的路”,那是我们留住西柏林曾徜徉过的“菩提树下大街”,那街边,有个古老的酒吧,在那里我们有了“蓝餐巾”的传说,是在那酒吧的一页蓝餐巾上,据传斯特劳斯写出了他的传世乐章 《蓝色的多瑙河》 的初稿。《红草莓》,诗文以丰富的想象,意境朦胧,让人读来倍觉得极其含蓄且又深沉。读后使人不免感到,这种唱怀只不过是形如表象,更深一层的是思念与被思念的感情的纽带。
傅天琳是一位情感极为细腻的诗人,一次在柏林的读诗会后,她讲述了自己如何心系襁褓中的婴孩,回忆起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泫然泪下: 为了园圃工作,他只好带上孩子上班,为不影响工作,她又不得不把婴儿吊绑在树枝上。孩子的哭啼声,嘶哑地喊着要妈妈,让她心碎如焚。
金弢,字有根,1974年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毕业,插队落户浙江桐庐儒桥村,1977级考入北外德语系,1981级北外德语读研。1985年 1月进文化部, 1985年 3月进中国作家协会,任职作协外联部。曾历次参与组团王蒙、张洁、莫言、路遥、鲁彦周、高晓声、从维熙、张抗抗、公刘、邹荻帆、王安忆、北岛、舒婷等等作家并随团出访德国及欧洲诸国。八十年代末获德国外交部、德国巴伐利亚州文化部及欧洲翻译中心访问学者奖学金,赴慕尼黑大学读博。现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译作有: 长篇小说 《狂人辩词》、《香水》、《地狱婚姻》、2013年编辑出版德文版中国当代中短篇小说集 《空的窗》,由德国 Spielberg出版社出版,并于德国、奥地利、瑞士三国同时发行。全书篇幅达三十五万字,共 504页,宽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为: 陈染 《空的窗》、陈建功 《找乐》、东西 《没有语言的生活》等。2021年 7月于该同一德国出版社翻译出版东西的长篇小说 《后悔录》;
八十年代发表翻译及作品 :《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诗刊》、《长江文艺》、《钟山》、《百花洲》、《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等,已发表 20多位德语作家作品的译文;
来德三十二年,在德创业二十二年,文学创作及翻译辍笔三十年。三年前,金盆洗手,回归文学,写就新作及翻译九十余万字。至今一直努力笔耕;
几年来文字散见欧美等各大华文报刊: 《欧洲新报》、《欧华导报》、《德国华商报》、《洛城小说报》; 《话说张洁》散文,2022年04月获全国第二届散文大赛一等奖,等等。
01· 《圣力姑娘》(小说)(广西文学,2019年第7期);
02· 《保罗•策兰杏仁诗译及后记》(南方文学,2019年11月刊);
03· 《痛忆路遥》(三峡文学,2019年12月刊);
04· 《走向世界的漫漫长路》———德文版《空的窗》走过漫长曲折(南方文学,2020年第1期);
05· 《香水缘和我们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学,2020年第5期);
06· 《街坊陆游》 (人民日报海外版、天津文学,2020年第11期);
07· 《莫言往事》(北京文学,2020年第12期);
08· 《记忆里的王元化》(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09· 《话说莫言———时空跨越三十年》(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12月期);
10· 《两位同胞》(中国法治周末 2021年1月刊);
11· 《冬日里的长尾》(小说)(向度文学,人间故事,2021年1月期);
12· 《我和库恩》(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2月期);
13· 《格拉斯和他最后的诗》(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2月刊);
14· 《老黄》(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5· 《二叔分瓜》(小说,贺州文艺,2021年第一期);
16· 《汉学家库恩诞辰137周年,忆与其遗著的一段缘》 (中国法治周末2021年3月刊);
17 《春风十里荠菜鲜》(散文,恋爱、婚姻、家庭)2021年第4期;
18 《德意志思考》(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四月刊);
19 《回忆施瓦茨》(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五月刊);
20 德文版长篇小说 《后悔录》,金弢译,德国 Spielberg 出版社,2021年七月出版;
21 《我阴差阳错进作协》(南方文学,2021年第三期,双月刊);
22 《岁月》中篇小说 (四川文学,2021年第七期);
23 《我的香水缘》 散文(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4 《小个子男人》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5 《朋友》 翻译小说,德国: 冯·席拉赫(西部文学,2021年10月第6期双月刊);
26 《岁月深处的莫言》——对话大家 (四川文学,2022年第2期);
27 《话说张洁》 散文,2022年04月,获全国第二届散文大赛一等奖;
28 《四十五年前的高考 我差一点错肩而过》(《收获》杂志,2022年06月)、(北京青年报,2022年06月06日);
29 策兰诗译 《思念保罗·艾吕雅》(美国 《华府新闻日报》2022年7月刊);
30 在慕尼黑遇见聚斯金德--我和德语名著《香水》及作者的奇缘(《江南》大型文学双月刊,2022年 4期),等等。
2022年07月25日 德国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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