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今人逯钦立辑录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全陈诗》统计,江总现存诗歌103首。在其诗歌中,宫体诗约有30首。沈玉成先生曾经在《宫体诗与玉台新咏》一书中讲到关于宫体诗的所包含的内容,认为“宫体诗较永明时期更加狭窄,以艳情为多,其他大都是咏物和吟风月、狎池苑的作品。”《隋书》对官体诗的评价是“清辞巧制,止乎衽席之间;雕琢蔓藻,思极闺闱之内”,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宫体诗。这是时代发展的一种必然要求。在宫体诗中,涉及到许多形形 的女性形象。江总生活在梁陈年间,其诗歌必然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但在众多的诗歌中又有其独特的一面。
一、对神话传说中女性的描摹
同齐梁文人一样,在江总的诗歌中,巫山神女、洛浦宓妃、天河织女等神仙女子经常出现在江总的笔下,赋予了其不同的精神风貌。巫山神女出自宋玉的《高唐赋》,楚怀王神游巫山,白天睡觉时梦见一美艳女子,女子说“‘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洛浦宓妃指洛水女神。汉代张衡《思玄赋》有云:“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到建安时期曹植《洛神赋》更是把宓妃描写成国色天资、遗世独立、集姿色与才情于一体的绝代佳人,成为梁陈文人竞相描摹的物件。天河织女在神话故事以及《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中,也成为爱情的象征,成为人们吟咏的物件。
在江总的诗歌中,对于这三位神仙女子的吟咏并不止于对外貌身材的赞扬和称颂,更多的是回到现实中,通过这些人的行为来反衬出现代女子的心理和命运。
“洛浦流风漾淇水,秦楼初日度阳台”,“定言神女隔河来”《新人姬人应令》,江总在写新人进宫时,风姿绰约如宓妃,神女,梨花带雨,玉面含羞。然而,“阳台通梦太非真,洛浦凌波复不新”《杂曲-其二》,“非是神女期河汉,别有仙姬入吹台”《杂曲·其三》,这两首诗则是借神女、宓妃、织女的行为来叙写宫中女子的得宠、争宠与失宠的变化。作为宫里的一名女子,无论是阳台梦、还是洛浦妃,这都已经是虚幻或常谈了,她们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君意未冷”,与君共眠。即使是天上神女,也希望“虬水银箭莫相催”,然而春宵苦短,难以摆脱这种被弃的命运,“别有仙姬”又得到皇帝宠爱。先时“羽帐挂流苏”,今却“网户织蜘蛛”,新人变旧人,这就是宫女的悲剧。
江总对这三位女子的描摹中,并未对她们的姿容给予过多的笔墨,只是借助她们的事迹或反其意而用之,折射出那个社会女人的背弃命运,即使你有神女情、宓妃貌,织女心,然而在这样一个纵欲横流的社会,女性的从一而终显得是多么悲催和伤心。
二、对前朝女性的吟咏
在官体诗中,有许多诗歌内容描写的是历史上那些特别的传奇女子,她们或坚强不屈、不畏强权,或忠贞为一,从一而终;或一朝背弃,终生凄苦,江总诗歌亦是如此。
“绿珠含泪舞,孙秀强相邀”《洛阳道·其一》,描写的是西晋石崇的爱妾绿珠被孙秀看上,绿珠誓死抵抗一事。绿珠能歌善舞,为世人所艳羡。当时附和司马氏的孙秀因得不到而生恨,嫉恨于石崇,绿珠受牵连,坠楼身亡。“羞作秋胡妇,独采城南桑”《梅花落·其一》用了“秋胡戏妻”这一典故。汉代刘向《列女传》记载了秋胡婚后五日到陈地求官,五年后返回故地。在路旁遇见美女采桑,以金钱调戏,妇女不接纳。回到家后,妇女才发现施以重金的男子竟然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丈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投河而死。绿珠与秋胡妇含恨而死,皆为忠贞的化身,在江总的诗歌中,表现了对她们命运的同情和慨叹。历史已成为过去,但历史长河中总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弦心艳卓女”《和衡阳楼下高楼看妓》、“卓女弄弦心”《赋咏得琴》,卓女指卓文君。这两首诗主要是侧面烘托出歌妓 的琴艺。“织素那复解琴心”《杂曲·其一》,“琴心”出自《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在这首诗中作者反意用之,用来表现弃妇的幽怨心理。自己只懂得织布,欣赏不了高雅的琴声传来的美妙用意,然而夫君却弃我而不顾,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不懂琴声吗
“团扇箧中言不分”《怨诗·其二》,汉代班婕好曾作过《团扇歌》,又名《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置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写出了一个薄命女子的怨情。班婕妤才貌兼备,颇受成帝赏识,其后赵飞燕姊妹进宫,班姬失宠,退守太后,红颜薄命,凄苦一生。
悲剧具有永恒的生命力,不完美的结局更能引起人的共鸣。与梁陈文人稍微有点不同,江总诗歌中这些历史女性都有着悲剧命运,皆“为情而死”。
三、对世俗女子遭际的叙写
世俗女子,多是普通无名的女性,她们有着流淌的情绪,奔腾的血液,有着像文君、班姬那样的遭遇,因此,在众多诗歌中,她们在诗歌中留下的足迹足以感动每一个人,虽然她们是芸芸众生的一名,却带给了我们无尽的想象和留恋。
“蘼芜悲”之弃妇。在江总诗歌中,“织素”这个词语出现频率较高。汉代古诗《上山采蘼芜》讲述的是一位弃妇在山上碰见自己的前夫,上前询问丈夫新娶妻子情况,最后得出“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自此,“织素”成为弃妇的代名词。“深悲在缣索”《妇病行》、“奈何新缣伤妾意”《怨诗·其一》、“行行春迳蘼芜绿”《杂曲·其一》、“机中织素余”《赋得空闺怨》,在这些诗中,写出了这些平民女子的悲惨境地,空对着织布机,望着靡芜绿,内心的情思怎能让人平静
征人思妇。受汉乐府的影响,许多是依乐府旧题而写的诗歌,其中有许多体现征人思妇之作。在江总诗歌中,也不乏此类。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闺怨篇》。这是一首闺中 思念远征丈夫的诗歌,表现一种离别后思君的怨愁。清代沈德潜曾评论:“竟似唐律。”作者不直接说 独守闺房又多寂寞,从身边景物入手,寂寂青楼,纷纷自雪,苏和空然,灯火无眠,寥寥景物勾勒出一幅空闺图。 有感红颜易老,只能空惆怅。
荡子之妇。荡子也作“宕子”,与今意不同,在魏晋多指飘荡在外,或谋官职、或谋钱财,长期流离在外。在乐府诗《紫骝马》中,江总依旧题写新诗,写一位丈夫出门在外的女子独守空房,残妆泪痕啼的凄清悲苦一幕。东汉末魏晋时,战乱连续,人民生活贫困,不得不外出去谋生,造成了这种悲剧。
这些普通女子,经受着与丈夫分别的痛苦,有苦说不出,忍受着丈夫的停妻再娶,她们命运悲惨,正好说明她们是活生生的,经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江总在写这些诗歌时,大多数也许是唱和之作,但是随着时间的淘汰,这些诗歌依然能在类书、总集中保留下来,这也说明江总诗歌的影响。
在上述这三种女性形象中,最具有魅力的是最后一类。与前代注重外貌描摹及男女交往不同,在江总的宫体诗中,所描绘的女子大多命运不济,或等,或被弃,或死,她们也有芳心暗许、也有春宵一刻,然而承恩未久,新人变旧,逃脱不掉这种命运,大多是悲心之作。在江总的宫体诗中,无论对神仙女子还是对历史上的女子的描写及用典都是为了更好地衬托现代女子的命运,正如胡大雷先生在《宫体诗研究》说的:“诗人有时会把前代女性形象作为文学手段的一种,或藉以表达现实情感,或以此作为情节构成要素,这样就使前代女性人物出现在诗作中成为必然。”这也是江总诗歌中别具一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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