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雾的凄凉—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小说不长，两天这样就能看完。这样的长度刚刚好，太长了，就磨人了。讲的其实与乐园失之千里，这是一个悲凉的故事。

一个还没有恋爱观的小女生，便被侵犯了。那个强暴她的男人用自己的话语稀释着罪恶，又用话语建构了她对爱的人生观。她不得不爱，不得不听从。

她眼里的世界被扭曲着，身体也被扭曲着。蹂躏是爱，屈辱也是爱。一次次的被蹂躏，一次次的被强迫承受屈辱，终于，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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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笔法像张爱玲，字里行间有一种才思与锦绣的美。

喜欢这段伊文姐姐的描写，看到的她—-美成了星座，美成了闪闪的星。是照亮怡婷的光。

“伊纹姐姐穿着黑底白点子的洋装，好像随手一指，就会指出星座，伊纹姐姐就是这样，全身都是星座。她们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姐姐。

伊纹姐姐今天坐在那里，阳光被叶子筛下来，在她露出来的白手臂上也跟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色彩的描写也很张爱玲：

“新的瘀青是茄子绀或虾红色，旧的瘀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颜色。洗澡的时候，伊纹把手贴在跟手一样大的伤上面，新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上，色彩斑斓得像热带鱼。”

小说有许多很棒的譬喻，读完会发现，原来鞋也能泼在地上，原来笑也能成滚水。会发现自己写作的思路被拓宽了，使用譬喻时也更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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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整个的世界都是灰的，是扭曲的。可是她以文字的美呈现了这种畸形。

“虽说是春天，太阳还是晒得马路辣辣的，赤脚踩在柏油路上，那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一盆花旱死。晓奇一路赤脚走到李国华的秘密小公寓附近，隔着马路停在小公寓对面，靠着骑楼柱子就瘫下来，整个人一坨在地上。随着时间开始腐烂，”

春天对应的该是万物生发的吧，可她的却眼睁睁的旱死了，有一种枯败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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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不像张爱玲，她没有张爱玲的写作技巧纯熟，她只是自然的在编织，甚至能看到磕磕绊绊的线头。

好多段落没有过渡，就直直的转过去了。有种突兀，也刺的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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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写性，让我惊讶。

“老师从不会这样。老师总是舌头游到肚脐就停了。晓奇只觉得一阵滑稽。她像个任人饮水洗脸的湖。老师倒是每次都按着她的头，而她像羔羊跪乳。只记得老师的大手耙抓着她的头皮，那感觉像久久去一次美容院，美发师在洗头的时候一边按摩。想着头皮就能忘记嘴巴。”

羔羊跪乳，她没再写下去，可看到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她只是“任人饮水的湖”，潜意识里她还是期望自己是干净的。

“他的小公寓在淡水河离了喧嚣的这岸。夏天太阳晚归，欲夕的时候从金色变成橘色。思琪被他压在玻璃窗上，眼前的风景被自己的喘息雾了又晴，晴了又雾。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太阳像颗饱满的蛋黄，快要被刺破了，即将整个地流淌出来，烧伤整个城市。”

仿佛看见了小小的房思琪在挣扎，在不得不接受。在不得不接受下，身体的那一种悸动。而这欺凌的悸动让她屈辱又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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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与死亡

“一维哥哥跟伊纹姐姐的家，有整整一面的书墙，隔层做得很深，书推到最底，前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艺术品，从前在钱爷爷家就看过的。琉璃茶壶里有葡萄、石榴、苹果和苹果叶的颜色，壶身也爬满了水果，挡住了纪德全集。《窄门》《梵蒂冈地窖》，种种，只剩下头一个字高出琉璃壶，横行地看过去，就变成：窄，梵，田，安，人，伪，如，杜，日。很有一种躲藏的意味。也有一种呼救的感觉。”

连书架上的书在小思琪的眼里，都在颤抖的求救。书本是书，架也只是架。但在她的眼里，都发出了求助的讯息，因为她在躲藏着，求救着。她写的总是自己“眼中”的人事物理。就像若无游子，萧萧的落叶也不会成为千古名句。

她看天是死鱼的肚白，这本就另类。看将亮的天估计大多的人，不会想起这个词。它最多像鱼肚白，跳动的鱼，游弋的鱼，蓝色浪花里的鱼……，可房思琪眼里是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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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雾的凄凉

她像是被风吹落的粉色山茶花，粉粉嫩嫩的正年华落到了泥土上，脏了。而那还不是泥土，是伪装成泥土的水泥，她陷下去却生不了根，慢慢的枯萎了。

身边的蔷薇还未盛开，沙沙的绿竹还在梦的年纪，玉兰花还是毛绒绒的小虫子，她就早早的凋零了。成了卷残的瓣，枯褐的朵。幸而留了一抹凄凉在世人的记忆，不然她就若雾散了。

      前面说到《长安的荔枝》是一本可以一口气读完的书，虽然《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篇幅也不算太长，但却不能一口气读完，因为每读一会儿就要出来透一口气。

    “改编自真人真事”多么悲痛的一句话啊！

    “这只是一本小说你们都不敢去读，可是我的人生你们却劝我活下去。”

      书名中有“初恋”、“乐园”，但整本书没有初恋、也没有快乐，互相矛盾的两者让我们更加悲痛。书中房思琪在李国华长达几年的性侵中疯掉了，而本书的作者也在写完这本书的两个月后自杀。

      抑制不住的生气，看着书中的描写，脑袋里浮现着一幕又一幕。书中有很多个“李国华”，补习班的一群老师都是如此，他们以此为谈资，相互攀比。甚至女班主任蔡良还会帮助李国华把补习班的女孩子送到他的秘密公寓，同为女性，她是如何忍心成为帮凶的？思琪热爱文学、聪明，本该有着属于她的精彩的人生，却被如此对待。“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这是思琪被性侵后眼中的自己，要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能写出这些话来描述自己啊？

      李国华以为思琪和怡婷辅导作文为借口来实现自己肮脏的目的，第一次的作文题目“诚实”就是她试探思琪的工具。从思琪的作文中，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思琪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女孩，而他相信思琪的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缜密”的计划，无数次显露出自己的兽性

摘抄：

第一章 乐园

>> 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 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错的。

>> 有的人戴眼镜，仿佛是用镜片搜集灰尘皮屑，有的人眼镜的银丝框却像勾引人趴上去的栅栏。有的人长得高，只给你一种揠苗助长之感，有的人就是风，是雨林。

>> 伊纹姐姐说：“恋爱啊，恋爱是不一样的，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你们懂吗？像你们这样，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有一个人与你镜像对称，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做伴。”

第二章 失乐园

>> 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 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 看着自己的肉体哭，她的灵魂也流泪了。

>> “因为草莓有季节，我会患得患失，柠檬蛋糕永远都在，我喜欢永永远远的事情。”

>> 说“为你好”太自以为是了，但是我总觉得你在往陌生的方向前进，我不确定是你丢下我，或其实是我丢下你。我还是如往常般爱你，只是我知道自己现在对你的爱是盲目的，是小时候的你支持着我对现在的你的爱。可是天知道我多么想了解你。

>> 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了一个恶魔而恶魔竟能抛下她。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是肮脏，是连肮脏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 原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

>> 这个世界，人不是感情贫乏，就是泛滥。

第三章 复乐园

>> 日记就像月球从不能被看见的背面，她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烂疮比世界本身还大。

>>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

>> 刘怡婷顿悟，整个大楼故事里，她们的第一印象大错特错：衰老、脆弱的原来是伊纹姐姐，而始终坚强、勇敢的其实是老师。从词典、书本上认识一个词，竟往往会认识成反面。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后记

>> 我不愿意在短信里说再见，即使绝对会再见也不愿意。那时候就隐约明白有一种爱是纯真到甚至可以计算的。

>> 文学是最徒劳的，且是滑稽的徒劳。写这么多，我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不能拯救自己。

>> “我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我不愿伤害她们，不愿猎奇，不愿煽情。我每天写八个小时，写的过程中痛苦不堪，泪流满面。写完以后再看，最可怕的就是：我所写的、最可怕的事，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我能做的只有写。女孩子被伤害了。女孩子在读者读到这段对话的当下也正在被伤害。而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我恨透了自己只会写字。”

林奕含婚礼致辞

>> 我失去了“快乐”这个能力，就像有人失去了他的眼睛，然后再也拿不回来一样。但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得更准确一点，是热情。我失去了吃东西的热情，我失去了与人交际的热情，以至于到最后我失去了对生命的热情。

>> 但我更喜欢用柏拉图的一句话来叙述它，就是灵肉对立。因为我肉体受到的创痛太大了，以至于我的灵魂要离开我的身体，我才能活下去。

>> 所以有时候，你知道某一种无知，它真的是很残酷的。

林奕含的人生和她的房思琪

>> 从书呆子变成读书人，再从读书人变成知识分子。

当我们谈论房思琪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 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

>> 读书的好处，就是能让我们看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而不用真正去经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