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的小学语文教学主要有什么特点?

八、九十年代的小学语文教学主要有什么特点?,第1张

一,偏了语言,应重视文学

  多少年来,现代中国语文教育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文学,文学在语文教育中一直背着骂名。“把语文课上成了文学课”---这是流行于语文教育界的贬义词。语言(言语)学才似乎是语文教育的正统;“把语文课上成语言文字训练课”的口号一直“广泛深入人心”。五十年代语文教育的大讨论,似乎是“语言”学派胜利了,八十年代的“语言文字训练”浪潮盛极一时,至今仍然热火朝天--这有对的和有效的一面,实际也是“语言”学派占据上风。看看我们的教材,基本是以语言学的路数和体系编写;听听我们的课,基本是以语言学的“招数”分析文学作品;翻翻我们试卷,基本是以大学语言学系的标准和方法来编拟试题。有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自建国以来,语言学界和语言学家对语文教育的干预远远超过文学界和文学家的干预。中小学语文教育基本是语言学理论一统天下,或者更直接地说,现代中国中小学语文教育基本理论,是奠定在语言学理论的根基上的,而这个理论又是十九世纪的静态的语言学理论!

  我想躲开“语文”两个字的内涵如何解释的争论(是“语言文字”“语言文学”抑或其他),只想从社会文化的总的心态上,说说人们为什么偏重语言轻视文学。五四后,中国总体的社会文化主潮就是“一切要致用”、“一切要实用”。致什么“用”呢?建国前是民族救亡图存之“用”、军事政治斗争之“用”,建国后,是经济建设、富民强国、阶级政治斗争之“用”。一切能立竿见影用于上述目标的部门、学科才能得到大发展,而远离上述致用目标的部门和学科,则不能得到发展,或抑制其发展,或令其“异变”成纯粹致用的部门、学科。相比而言,语言与文学,那个更有用呢?当然是语言,语言是交际之用,须臾难离,无论参加军事斗争、政治斗争的人才,还是参加经济建设的人才,语言对他们是最重要的。 文学,则是消遣的,高雅的,无论于军事斗争、政治斗争,还是于经济建设,均无法直接致用。中小学的主要任务也是培养“急功近利”的社会“致用”人才,语言用得上,文学离得远,似乎可有可无。而且,文学是致于人的“内在精神”,而语言则是致于人的“外在交际”,当然后者重于前者。所以,教材编选时轻视文学,即使选文学作品,也不是以审美的眼光选那种真正能够陶冶人的精神和性情的以艺术取胜的篇章,而更多的是用“致用化”(尤其致现实政治之用)的眼光筛选过的、剪裁过的文学作品。对这些文学作品也仍然是用“语言学”的招数和方法来讲析,(再加上用“兴无灭资”的话语来阐释其内容)。

  其实,文学,之于语文教育的作用,功莫大焉。可以说,一切语言(言语)教学,离了“文学化”的教学方法,简直寸步难行。高超的语文教育的艺术,完全是借助于文学的;基本的语文教育艺术,同样是离不开文学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最能体现语言价值和语言真谛的,是文学;最能负载语言价值与语言真谛的,还是文学。一句“苍黄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这是语言学的,还是文学?让孩子用“种”造句,孩子说“孙中山种了中华民国,毛泽东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语言学,还是文学的?

 

二,偏了白话, 应重视文言

  鲁迅、郭沫若一代人曾大反文言,叶圣陶先生似乎也不大赞成学文言,毛泽东也反对。或者干脆说,自五四后,一直到本世纪80年代,学文言一直受到整个社会主潮的阻扼。少学或不学文言,是现代中国社会的主流声音。 因此,尤其建国后我们的中小学语文教材中,文言或极少,或干脆没有。

  为什么反对学文言呢?大概意思有三:一,文言中有许多封建思想糟粕,它在“封资修”的名单中排头号,与现代的政治文化思想相抵牾;二,文言是僵死的东西,禁锢学生的思想与精神;三,文言在现代生活中已经不用。

  其实,这是十分肤浅的。文言中有糟粕,但更有精华。屈原、司马迁、李白、苏轼等先贤大师,以文言构筑的诗文,那是辉煌灿烂的“精神灯塔”,足以照彻千万年,足以沐浴古今人。他们的灵魂,用“文言”“走过”的漫漫的、璀璨的精神历程,我们再通过“文言”, 去“循迹走过”,对我们的精神就是一次次历练。不断地“走过”、不断“历练”,就是我们的精神“积淀”、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记忆”与“精神传承”!

  文言与白话,是母子关系,根叶关系。白话绝大部分来源于文言,大部分双音节词是文言的附缀、演绎而来;绝大部分的鲜活的成语,源自文言典故。无母哪有子,无根哪有枝叶繁茂!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自建国以来,大陆的整体的语言表达水平,有日益下降的趋势,传媒及文化人的语言表达失去典雅与古风,变得“浅白化”“粗俗化”,---这实际就是整个社会轻视文言、文言教育的血脉被切断的恶果!

  鲁迅、郭沫若一代人反对文言,自有他们那代人的历史文化背景。因为生在五四前,他们是在文言的“酱缸”中浸泡过的,他们的每个毛孔中都有文言的滋养;也就是说,他们的文言的根底,早在青少年时期就奠定得异乎寻常的雄厚了,所以,他们无论怎样反对文言,他们所受的文言的有益滋养,是反对不掉的,他们的文言的或者说是文化的根底,是不会因此而变薄的。鲁迅“‘先生之文,上穷远古,旁及异邦,近逮人生,一言一语,苍然深邃,情致极焉’。鲁迅读过古书不少,从而‘知旧世之弊’,文章‘雄厚冷峭,于书卷气杂以斗士风采’。仔细阅读鲁迅的白话文,不难发现他笔下其实‘白’中处处有‘文’,可见文言真是白话的基础。”(董桥) 而我们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甚至六十年代到七十、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在很少或根本没有一点文言的根底的情况下,如果也跟着鲁迅、郭沫若一代人的余音,再去反对所谓的文言,不是头脑发昏,就是瞎起哄!哄来哄去,“哄”掉的是几代人的文化学养,“哄”断的是民族的文化血脉,“哄”塌的是中华文化的精神之塔--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三,偏了例子,应重视数量

  自五四后,中国现代语文教育的总体思路,就是四个字--“举一反三”。

  什么是“举一反三”?就是每学期以“二三十篇文章”为“例子”,对例子进行非常“科学”细致地“拆解”、深入地“鉴赏”、精心地“把玩”、反复地“历练”,以此来达到让学生“循例”学会听说读写、“循例”自能“繁衍”大量语言(言语)的目的。前面师生对二三十篇“例子”文章的拆解、把玩、历练,就是“举一”,之后学生“循例”自能“繁衍”大量言语就是“反三”。

  “举一”,讲究求甚解、深解,不厌其深、不厌其细、不厌其透,一篇文章讲它三四课时不在话下。“举一”的目的在于“反三”,让学生通过这个“例子”,看看怎么运用语言。“举一”是数量少,“反三”是数量多。每学期最多30篇文章,1年也就60篇,中学6年最多也就360篇。试图通过360个例子的学习,让学生“繁衍”远远超出360篇的言语。因此,“举一反三”的妙蒂就在于“以少胜多”。讲360篇文章是“举一”,学生生成、繁衍更多 语言是“胜多”。

  仔细考察这种“举一反三”的现代语文教育总体思路,实际就是一种完全科学化、理科化的路子,学习数学、物理学、化学的路子。学数理化等理科课程,不就是“举一反三”吗?教材或教师讲深讲透一个例题,后面就附着相当数量的习题;学生学会一个例题,就会做数量相当多类似的习题。这种总体思路,有一定成效,但成效不大,几十年中国现代语文教育一直在少慢差费中徘徊,与此有关。

  其实,大量的研究、实践以及常识告诉我们,语言(言语)的学习规律,恰恰是“举三反一”。语言学习不太类似于“科学化”的数理化学习、可以“举一”(如例题)“反三( 做习题)”,“举少”而“胜多”。语言学习常常是“举三”而“反一”,“举多”而“胜少”,“举十”才“反三”。人类语言的学习,是在“巨大数量”的语言(言语)的“例子”的反复撞击、反复刺激下,才点点滴滴“说出”,成年累月数量再无限量地加大后,才“奔涌而出”。因此,数量的巨大,例子的极大丰富,才是形成语言(言语)能力的最首要的前提条件!婴儿学口语的例子颇能说明这个问题。孩子呱呱坠地时,一言不会,1周岁左右说出最简单的“妈、爸、水”语词,2周岁左右就能自如运用语言,说出奇妙的句子。为什么口语学得这么快?效率如此之高。因为他接触了“天文级数量”语言(言语)的“例子”!以平均每天听大人100句话计算,每句话10个字,每天就是1000字,一年365天就是365000字,两年就是730000字!那就是说,孩子学会口语,等于两年“读”(用耳)了五六部长篇小说!我们学书面语,中学六年语文教材才多少字!所以我坚定地认为,语言学习的规律是决不是“举一反三”,而是“举三反一”,现代语文教育总体思路必须彻底改变!

 

四,偏了分析,应重视吟悟

  自五四后,西方“科学的东西”引入到中国,引入到语文教育之中。这些“科学的东西”有,西方的语法学、写作学、文艺理论学、阅读学乃至文章学、词汇学等,还有诸如所谓“新三论”、“旧三论”的东西等等。这是好事,对语文教育的规范和科学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因而,本世纪以来,现代中国语文教育出现了区别于传统语文教育的一大奇观,就是出现了“讲深讲透”、“析细析微”的现象,西方化的语法学、写作学、阅读学等等知识,大量地进入到中小学语文课本之中,不仅仅是西方语法学、写作学、阅读学等“知识”的进入,而且是整个西方化的、所谓科学的教材“编写体例”的进入、西方化的“教材讲授方式”的进入。甚至在小学里,一篇《登鹳雀楼》也能洋洋洒洒分析内容20分钟(张志公语)。

  叶圣陶先生早在四十年代就说:“吟诵就是心、眼、口、耳并用的一种学习方法,……现在国文教学,在内容与理法的讨究方面比以前注意得多了;可是 学生吟诵的功夫 太少,多数学生只是看看而已。这是偏向了一面,丢开了一面。惟有不忽略讨究,也不忽略吟诵,那才全面不偏 。吟诵的时候……亲切地体会,不知不觉之间,内容与理法化而为读者自己的东西,这是可贵的一种境界,学习语文学科,必须到这种境界,才会终身受用不尽。”叶老先生这段话,是针对四十年代的情况说的,四十年代之后的情况怎么样呢?熟悉中国现代语文教育现状的人知道,这种“重分析、轻吟悟”的状况,愈演愈烈。现在五十年过去了,情况怎么样了呢?也可以说,仍并无大的改观。请各位注意,我并不反对“理法”的分析,不主张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全盘吟悟。我是说吟悟这种中国传统的颇为有效的语文教育方法,与来自西方的所谓理法的分析相比,在成效上绝不比它差,甚至有时远超过它。

  为什么把我们民族自家的、这么好的语文教育的“看家本领”给丢掉了呢?我想,说透了,这实际是自五四以来的一种泛化的崇仰西方科学的民族自卑心态所致。五四后,似乎各行各业、各门学科,一切都讲科学,都讲理性分析,讲分解和所谓的“解构”,似乎语文教育不讲这些、不引进这些,就是落伍的、低效率的。未来中国语文教育,应该拣起这个丢弃“宝贝”了!

 

五,偏了理解,应重视背诵

  人的语言(言语)能力的学习、语言(言语)能力的形成,其实主要是依靠对前人经验的一种模仿;且基本是一种“不求甚解”的模仿。因而背诵在语言学习中起着十分巨大的作用。

  语言能力的形成,当然需要“理性”的参与 ,需要“理法”(如语法、写作法、文章学等)的帮助,有时这种“理性的参与” 、“理法的帮助”还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譬如弄清结构、分清层次、总结归纳等等。

  但是,背诵,对语汇材料的积累、对整体文句的感性的积累,所起的作用比抽象的“理”解,所起的作用更大。背诵,是化别人的语言为自己的血肉。那文句、那意境,萦绕心头,如发于已心,如出于已口。愈积累愈丰富,愈丰富愈自然贯通,逐渐就积淀成一种语感了。中国传统的语言教学,最基本、最主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背诵。巴金先生能够背诵200篇的《古文观止》,茅盾能够背诵全本的《红楼梦》,这是他们作为文学家有着超人的语言能力的重要原因。

  可是五四后,尤其建国后,以“理”来解语言、来学语言的方法,代替了以“背诵”为主基本不讲“理”或少讲“理”的方法。几十年来,中国语文教育的课堂上讲“理”过多,而求“背”太少。从偏于分析、轻视吟悟,到偏于例子、轻视数量,再到偏于理法、轻视背诵,我们可以明显看出,现代中国现代中国语文教育的探索者有一个美好幻梦---即总想走出一条所谓的“科学化”“理科化”的捷径,但没曾想,却走向了“科学主义”的歧路! 繁琐哲学、玄虚之学、形而上学的纯技术化的习题、板滞的操作课型与步法等等,在语文教材和课堂上,泛滥成灾!从小学到中学用2700课时学自己的母语仍过不了关--此咄咄怪事的原因就在这里。这是过于崇信所谓西方科学主义理性的结果。要大大提高中国语文教育的实效,在不丢弃适当分析、例子、理法的前提下,非重视吟悟、数量、背诵不可!

 

六,偏了散文,应重视诗

  翻翻我们的教材,散文(广义的)占了90%,诗退居到了10%。(我这里说的诗也是广义的、宽泛的,那种虽以散文的体式写成,但内核具备诗的精神,也是诗。)对现代诗选得少,对古典的诗选得也少。语文考试也有个流行的不成文的禁令,那就是作文不能写成诗。

  这是否也跟当代中国社会的大的政治文化心态直接关联?这个大的政治文化心态就是--实用。实用,从大处说,是国家的政治军事斗争、经济建设,小处说是人际交往。而散文是广泛应用的文体,而诗在现代生活中几乎“无可用”。

  可我们是一个诗的国度!我们有着几千年的“诗教”传统,“诗书传家”--不但可用之于家,还可用之于国。孔子甚至说,不学诗(诗经)无以言。从诗经、离骚到唐诗、宋词、元曲,中国的诗歌传统一脉相承。可以说,诗,是中华文化精华中精华,是中华文化宝库中最光辉灿烂的部分。古代文人,写诗抒怀,以诗筹答,以诗相赠,是平凡生活中最平凡不过的事。可现代当代的文人(广义的),还有多少能写诗!即使能写诗,可又有多少人能够写得好诗,实际情况确是“一代不如一代”。也就是说,中国诗教的薪火已经快没有传人了,快要熄灭了!追根溯源,这不正是现代中国语文教育的一个悲哀吗?

  其实,从少年儿童自身的特点讲,诗最接近于他们的性情,最接近于他们天真烂漫的心灵。干脆说,孩子天然就是诗人。三五岁的孩子脱口说出“天空中有美丽的动静”这样的话,这不是诗是什么?这是“天然去雕饰”。中国今天的孩子,诗的天分还没有得到任何发展,就在语文课上被老师们按着头去学“实用”性、“交际”性的所谓散文,这无异于摧残、扭曲。退一步讲,即使为了 “实用”、“交际”,通过具有神奇想象的诗来学语言交际,成效其实更大!

  诗诉诸于人的“内在精神”,散文诉诸于人的“外在交际”。我们不能只顾实用性的交际,而荒芜了孩子的“精神”。

 

七,偏了峻厉,应重视雍容

  现代中国语文教育太重了,它太庄重,太沉重,太峻严!一直以一副峻急严厉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主要指四个方面,教材的内容、课文的阐释、教学的方式、教育出的孩子。

  教材的内容:社论、领袖的报告、领袖的故事、直接阐释时政观点和政策的文章, 太多地充斥于我们的教材之中。相反,谐趣的、幽默的、亲和于人的文章,你能从小学到高中的24册语文教材中找出几篇?对比一下英国人编写的《新概念英语》和中国的语文课本,同是语言教材,哪个更有趣、更有人情味?其实,中国的文章中有许多是诙谐有趣、循循善诱、和言悦色的,诸子百家中有许多寓理于诙谐幽默、于日常情事之中的妙文。这是中国文章的一个传统。 我们古代有《笑林广记》,现代也有老舍(如他的《老张的哲学》)、钱钟书(如他的《围城》《写在人生边上》),更有当代的王蒙(如他的《冬天的话题》《坚硬的稀粥》)、王小波(如他的杂文)。他们都是文章大家。可课本均不收。

  课文的阐释:对现行教材中所有课文的解读和阐释也太庄重。我们现行教材中,许多篇目中都有幽默诙谐成分,但是我们却大大忽略了、视而不见。如《拿来主义》、《文学与出汗》(已删)、《茶馆》、《葫芦僧判断葫芦案》,甚至“山药蛋派”的赵树理的作品,均有不少谐趣在。可《拿来主义》只成了“批判卖国主义和怎样继承文化遗产”、《茶馆》只成了“送走旧时代”、《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成了《红楼梦》的“阶级斗争的纲”。原本是幽默小说的《警察与赞美诗》、幽默占绝大成分的《变色龙》、《高祖还乡》,对其诙谐幽默成分, 我们也都从轻淡然处理,以“兴无灭资”“息封灭资”思想正襟危坐着来阐释。

  教学方式:我们中国的语文教师还承担着一个所谓的 “因文解道 ”、既“授业”又“传道 ”特殊任务,因此我们的语文教师, 每备一堂课,都要自觉地“崩紧一根弦”,想方设法从哪个环节上加以“传道”;一走上课堂,都自觉不自觉要庄重起来、严整起来,换一副面孔。如此,面对庄严的教材、庄严的“道旨”、庄严的文字,再加上中国教师自古古板庄严有余、师道尊严意识根深蒂固的传统,师生们怎敢潇洒、怎敢诙谐!语文课怎敢“散开怀抱”、怎敢让心灵飞翔!

  教育出的孩子:我们“庄严”的语文教育体制下教育出的孩子,写出的文章、说出的话,跟小大人一般, 沉稳老成,老气横秋 ,甚至千文一面,很少有人会在文章中“幽他一默”,来点诙谐,加点调侃,妙趣横生的文章更是罕见。当今优秀作文期刊和书籍铺天盖地,但是真正纵情挥洒、谐趣为胜的作文有几篇? 因为我们的孩子在十几年的课堂上,学的是教师用“庄严”的方式讲授的“庄严”之文,并且把写文章看成是正襟危坐的、十分庄重的事情,写文章关乎国运、关乎民生,绝对玩笑不得。因而孩子们摊开作文本面对方格稿纸时,便不自觉地“峻严”起来了。再想想,几十年来,中国的文人也太沉重了,中国文人、作家能够写诙谐幽默、嬉笑怒骂文章的,也不多了;即使写出来(如魏明伦、王小波、王蒙、李敖等),也大多被主流意识所排斥,被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甚至认为是逆流!

  国碎红残忆山河

  一

  他小时候,经常在梦中遇见一位奇怪的云游画师。

  那画师喊他,慕容,跟我走。他竟懵懂地尾随前行,一直走到河岸边。

  愿意跟我过去吗?画师自己先上了渡船,然后问他。

  他举目远眺,彼岸繁花似锦。他点了点头。

  画师又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还有什么无法割舍的吗?

  少年的心,总在踏上渡船的那一瞬间,恍然警醒。

  我要回家。他想了想,转身往回跑,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父皇答应要给我最厉害的蟋蟀。

  他总是在这时醒来,宫娥及时端上消暑的莲子银耳汤。汤匙含在嘴里,心中却溢满莫名的怅惘。彼岸未知的风景在魅惑着他。他真的很想过去看看。

  那时他大概只有六岁,是君主最年幼的孩子。他不象第一个哥哥那么愚笨混沌,也不象第二个哥哥那么佻薄浮华。他从小就有安稳隐忍的品性,帝君视他为掌上明珠。

  二

  长大一些后,他不再做这个奇怪的梦了。梦中的云游画师也被他渐渐遗忘。父王为他请了全国最好的老师,他脑海中唯一的专注,是不负父辈之托。

  他暗暗露出喜欢较量的一面。凡听说哪里有奇崛的诗词,必不遗余力找来拜读;听说哪里有惊世之画,他必收集珍藏。

  有一天,一个侍从告诉他,都城里出了一位名叫“潇湘”的才女,天赋才情闻名遐迩,诗词水墨令人叹服。

  而他只是笑笑。古往今来,多少传闻言不属实。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看见流传民间的一幅《空谷幽竹》,当即惊艳叹服。

  潇湘。画卷落款处的两个字被他深深镌在了脑海里。

  三

  他从小就听说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热闹非常。十六岁那年的谷雨时节,他装扮成普通富家子弟,偷偷溜出禁闭幽深的皇城。

  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四月,天气晴好,空气中荡漾着牡丹的清香,云朵拖着影子在人群中悠然滑过。绵延繁花几乎令他沉醉。在群花深处,他好奇地看见一位清瘦女子,她娴静的背影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光晕,她拾起一朵落花,沉思片刻后,又将落花包入丝帕中。

  就在她转身之时,他看见了她明澈的双眸。那双瞳里写满纯真与善良。她的皮肤是凝脂一样的象牙白,重重繁花将她的双颊映得绯红。人群喧嚣,她静默地立于其间,犹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一样摄目。

  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牵着丫鬟的手,飘然离去。

  四

  青春的觉醒,是瞬间的事情——不过是片刻的目光交接,却有如清晨丛林里的一滴露珠,机缘巧合地落在他掌心,温润的感觉顺着掌纹蔓延至心底,终是抹不去了。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心事。他婉拒了四周所有旁敲侧击的婚事——仅仅为了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本是生命中昂然拔节、汁液饱满的季节,却心甘情愿为一个人,苦守下去。

  第二年的谷雨时节,他本想再次前往花会,却因要陪父皇款待国外使臣,无法前往。等他赶到牡丹园中时,花事已经过去,满树的牡丹花瓣在风中簌簌下落,交织成红色的雨,他接住飘到自己面颊上的一片花瓣,觉得心都碎了。

  五

  十八岁那年的谷雨时分,他再次微服来到牡丹花会,试图寻找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而春雨无常,路人纷纷散开。他在寻找避雨处的时候,无意捡到一方丝帕,里面包着一朵枯萎的牡丹。

  仿佛有一粒火种,瞬间将他的记忆点燃。他相信这就是那位女子的。令他惊喜的是,丝帕上绣着“潇湘”二字——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才女潇湘,莫非她就是那幅《空谷幽竹》的作画者?一时间,他心头惊喜交加。

  匆匆跑到一棵树下,抖落一身雨水,抬头时却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树下的俯首拾花,远处的微笑凝望,游弋四周的馥郁花香。只是,当年的温煦阳光化作了今日的潇潇春雨。

  天色正渐渐黯淡下来。牡丹的芬芳在四周萦绕,他浮在往事里溯洄。静默,只是静默——而眼神在交错,心灵在互语,纵然一切是不完整,断续的,他们却可以从容地在每一个断口接上,就象两个熟稔的棋手,对弈的一招一式早已了然于胸,只需行云流水般地拆解。

  “我记得你。你就是两年前那个捡拾落花的女子。”他轻轻说。“我找你找了两年。”

  那女子和他对视而笑。然而很快,她脸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讶——她看见他手中攥着一方丝帕。

  他顿悟道:“这是我方才在路上捡的。丝帕上刻有‘潇湘’二字。丝帕里面还包着一朵牡丹。如果我没猜错,**您,就应该是这位‘潇湘’姑娘吧?”

  她微笑着点点头。

  雨越下越大,他看见她额前的湿发,他多么想用丝帕为她拭干,可是他无法上前。他只能尽力向后靠,努力不让雨水淋湿她,而他的后背,已渐渐湿透。

  丫鬟焦急呼唤的声音已经传来。

  来不及了。他鼓足毕生的勇气对她说:“早闻姑娘芳名,他日定将登门拜访。”

  而她只是静默转身,走进丫鬟为她撑起的伞下,为他留下一抹神秘的背影。

  六

  “早闻姑娘芳名,他日定将登门拜访。”——他回到宫中的时候,依然心潮起伏难平。

  可他没有想到,他日,竟没有他日。

  就在当夜,邻国突然大举进攻。一夜之间,国运飘摇如系浮舟。国家命运多孱之时,他身为君王最器重的孩子,岂能醉心儿女情长?

  自古难逢两全境,不负江山不负情。

  他遵循父愿,开始参与国政。江山疆域,金戈铁马,齐齐涌进心头。却惟有那位女子,放不下,忘不了。

  七

  这一年的一天,他和两位兄长出门巡游。一路上烟尘四起。突然队伍停滞,道路被阻。他下车询问,原来是一位少年不服这张扬架势,与巡游兵打斗起来。最后被朝中高手捕获,五花大绑送上前来。

  他自觉无理,喝令众人退下,亲自为这位侠客松绑。

  他欣赏这位少年的执著和一身胆识,于是捐弃前嫌,将他纳入门下。少年侠客亦对他的仁厚真诚心悦诚服。他和这位少年剑客成为莫逆挚友。

  这位少年剑客的名字叫易水寒。

  八

  那些年,国势飘摇,兵队溃不成军,敌国得以长驱直入。他恨父辈的平庸无能,不能赐予这江山子民一个安稳的现世。

  他的两位兄长先后被废庶。危难之时,他的命运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终于,他被父皇册立为太子,辅佐日渐衰老的父亲管理国事。

  他已预感到狂澜难挽,于是劝说所有居民远离故土,逃亡异乡。

  忙忙碌碌,心力憔悴。他,似乎已将她遗忘。

  所谓缘分,是不需要太过奢华的布景的——生死相托是缘,萍水相逢是缘,相忘于江湖又何尝不是?

  其实,这样也好。真的,这样也好。

  九

  在他二十八岁那年,敌军距离都城仅在咫尺。此时,易水寒主动提出刺杀敌国的帝君。他想了想,这或许是改变整个国家命运的唯一机会。

  他亲自送易水寒启程。江风呜咽,夕照如血,柳絮翻飞。目睹载着挚友的小舟漂向不归路,他不禁泪水潸然。而就在此刻,他在一条顺江而下的扁舟上,看见了她。她已不再年轻皎洁,但依然端庄秀丽。

  往事象一支飞矢瞬间击中了他。——“早闻姑娘芳名,他日定将登门拜访。”他没想到那个女子原来一直都潜伏在自己的血液里,一起潜伏着的,还有一场永远无法赶赴的相约。那场葱茏岁月里的青涩相思,挟裹着隐隐的伤,像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沉缓而怅然地在他脑海中斑驳开来。

  良久他才缓过气来,他开始朝她挥手,她也不自觉地回应着,可是他无法发出声音,因为千言万语早已翻滚升腾,堵住他的咽喉。

  他俩仅隔着一江之水,却如同隔着无法跨越的山河岁月。扁舟渐行渐远,她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他不禁轻阖双眼,双臂迎风展开,似要拥抱暌违多年的爱人。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此生中唯一一次拥抱她。

  一天之中,自己最爱的人,自己最好的朋友,双双离开自己。双重的失去,像两把寒冷的匕首,穿梭在他的身体里。

  十

  不久,消息传来,易水寒行刺失败,血染皇庭。

  至此,他知道大势已去。

  刺杀事件促使敌国加大了进攻力度。两年后,举国阵线全线败退。都城即将沦陷。

  所有皇族被告知,务必尽快逃离国都。

  逃离前的一天晚上,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沉沉进入梦乡。让他惊讶的是,他又梦见了自己孩童时期经常梦见的那个云游画师。他已有二十多年没有梦见这位相貌古怪的画师了。

  那画师喊他,慕容,跟我走。他竟像孩童一样,懵懂地尾随前行,一直走到河岸边。

  愿意跟我过去吗?画师自己先上了渡船,然后问他。

  他举目远眺,彼岸繁花似锦。他点了点头。

  画师又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还有什么无法割舍的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这三十年,我活得太累太累。不过在我过去之后,您能不能帮我传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取出袖管里的丝帕,说:如果我死了,我的鲜血会灌溉这朵干花,它会重新绽放,鲜活如初。那时,请你把这方丝帕和这朵花一起交给一位叫潇湘的女子。

  画师问他:如果给你一个生命的轮回,你是否会放弃这广袤江山和万千子民,去选择这位女子?

  他想了想,摇头说:我不会。如果生命中真的会有轮回,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根本没有余地做出别的选择。只是,在生命的下一个轮回里,我不会再象十四年前的谷雨时节那样偷跑出宫,这样她就不会无望地等我十二年。

  好吧,画师叹口气,我答应你把东西带到。上船吧。

  江风拂面,白衣翻飞。在踏上彼岸的那一刻,他猛然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从未有过的安然。他决定不走了,他也不再害怕。这座城,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也一定要逝于斯。他要独守这座空城,直至最后一刻。

  十一

  是暮夏的傍晚,风声猎猎,旌旗残败,天边的夕阳像一滴嫣红的血,缓慢而决然地坠落。

  他站在内殿高高的积翠台上。天色苍茫辽阔。这里曾经是他和父皇远眺国疆指点江山的地方。而此刻,呐喊和哀嚎被火光卷起直冲云霄,浓烟像巨龙将王城吞噬。

  他想,有一支箭,会刺中我的心口,我的鲜血会浸润那朵枯萎的牡丹,花瓣在鲜血的润泽下,缓缓舒展、饱满、复苏,从此它将永远绽放在他和她的记忆里,永不衰败。然后,一切都该结束了。

  黑压压的敌军冲到了积翠台前,飞矢已如蝗而至。他以树的姿态屹立着,面朝天空,轻轻阖上双眼,细密的睫毛在橘红色的夕阳中轻微颤动。他的双臂迎风缓缓展开,似要拥抱暌违多年的爱人。

  而所有的浮华繁盛,所有的山河岁月,所有的光荣与梦想,都在他缓缓倒下的背影里,轰然坍塌。

挂机1、首先把空调的电源拨掉。 2、用手同时在面板两端用力将面板拉开一个角度,然后再向上打开面板,会看到两片过滤网。(不同机型拆面板步骤存在差异,详看说明书)取下过滤网时,要轻轻往上推,再稍微往下一拉,过滤网就取下来了。 3、拆下过滤网,小块的是健康过滤网(仅部分机型配有)。 4、健康过滤网不能用水清洗,用软毛刷清洁表面灰尘后,再用吹风机吹净进行维护保养,或在阳光下暴晒三四个小时。 5、利用吸尘器或用水清洁过滤网,过滤网很脏(如油污)时可用溶有中性洗涤剂的温水(45℃以下)清洗,使用软毛刷,不能用过硬的毛刷;然后放阴凉处晾干。 6、把清洗完的过滤网装回空调内部,如果空调内部有脏的地方,要提前擦干净。方型柜机: 1、首先把空调的电源拨掉。 2、用螺丝刀扭开机身下侧面板两边的螺丝,打开面板。 3、取出过滤网,轻轻地拍拍弹弹或者使用电动吸尘器进行清扫。如果滤网上积污过多时,可用含少量中性洗涤剂的温水进行清洗,然后再用温水清洗。 4、清洗干净后,应进行干燥,再装回原处,合上面板。 圆柱形柜机清洗过滤网有两种操作方法,不同机型的操作不一,建议查看说明书操作

如果让无限只的猴子在无限多台打字机上随机打字,并持续无限久的时间,那么在某个时候,它们必然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著作。 ---猴子理论

按照写作的猴子理论及计算机的发展速度,理论上,技术可以制造(非创作)出人类从过去到未来所有可能出现的伟大作品。

只要有足够的空间存储。

但需要计算机识别出什么样的作品叫“伟大”。

这就是刘慈欣短篇小说《星云》/《李白》的基本设定。作为一篇2003年的作品,不得不说,大刘的脑洞很大,也有足够的前瞻性。

阿尔法狗已经碾压围棋界,人工智能是否可以攻陷文坛?

作为一个电气工程师/作者双重身份的科幻作家,作者虽然在十几年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却并没有直接抛出观点。相反,他用自己最擅长的科幻小说,凭空构造和演绎,用文字为读者构建了一个迷宫,并上升到了“思考技术和艺术关系探讨”的高度。让读者自己去感受。

小说的人物关系非常简单。一共三个人物。

伊依:被征服的地球人。高级文明眼中的“虫子”、“低级生物”----就像我们看一只跳蚤。

(这个名字的设定非常“中国作家”,会让人想起商朝的那位伊尹。作为中国有文字历史的起点,其中的象征意味不言而喻。)

大牙: 吞食星球生物,一只恐龙。高级文明眼中的野蛮人(但算是人),吃人类“虫子”。

神:顾名思义很吊。高级文明的代表,技术达人。

小说的开头噱头十足:神(化身为李白)、大牙和伊依乘着一条船漂浮在大西洋上,他们要进行一次“吟诗航行”,目的地是南极。

此时的地球经过 的二次创建,已经空心化,像个气球。无论是大西洋和南极,都属于气球的内表面,人也生活在地壳的内表面。如果他们几天后能顺利到达南极,他们将会钻出地壳,在南极看诗云。

科幻+唐诗,故事就在这种怪异的对比中开始了。

故事的背景是:作为技术高度发达的神族,已经进化到了十维空间。其中有一位大神,是一位收藏家,喜欢收集星际文明的一切有趣的东西。

某一瞬间,大神莅临太阳系。吞食星球上的大牙作为使者,去向神献礼,礼物是地球人伊依。

作为被征服星球的居民,地球人作为“虫子”被饲养为食物。伊依是奴隶中的头头、虫子中的老师,负责对虫子们进行一些文化教育,从而改善虫子的肉质。----就像我们去餐馆吃饭:“来一只山上散养的土鸡呗?”

作为一个诗人,伊依有一种自视清高、目空一切的做派;作为被饲养的虫子,这让饲养员觉得:这人很有趣。

于是他像一只白梅花鹿一样被选中,作瑞兽进贡。

征服者吞食星球已经进化到了四维,但在神的眼中还是一群正宗的野蛮人。

所以:

神对地球文明很鄙视,对这种肮脏的虫子很不悦。原话是:

“脏死了,快扔了。”

就在诗人即将被扔进焚化炉灰飞烟灭的时候,他身上飘出的几张白色纸片救了他。

神觉得,纸片上那些方形符号组成的矩阵很有趣。方形符号矩阵是:

作为太阳系的兄弟单位代表,大牙殷勤的为神进行了翻译:

大牙的评价是:这些道理非常LOW。

神沉默不语。

领导水平就是高,神很快就熟练掌握了标准普通话。于是又吟诵了另外一个矩阵:

恐龙继续进行了解说,像把自己定位为中西文化交流桥梁的新加坡。

大牙还指出:哭是地球虫子表达悲哀的一种方式,这时它们的视觉器官……继续对登幽州台歌进行思维导。

还是领导水平高。神对拿不准的东西从来不发言,只是继续研究:他一口气朗诵了《下江陵》《静夜思》《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江雪》、《黄鹤楼》、《春晓》等十几首空灵超脱的诗歌。

他感觉到这些矩阵的背后,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存在。

于是神发号施令:作为肮脏虫子的伊依,本来没有资格和神直接对话。但这些矩阵为他赢得了为神解说的权力。

伊依告诉神:这些都是虫子们“改善肉质”的培训课程,是地球曾经的伟大文明,一种不可超脱的艺术。

神对这种低等文明的狂悖之言很不爽,评价是:技术可以超越一切。

并放下身段,亲自演示了如何瞬间从银河系的一端穿越到另一端。

以及:你喜欢绿色? 言语之间,就把太阳变成了一片绿。

对此诗人伊依的答复是: 这确实很伟大。我们也有神,想象中的神。我们也崇拜他们,但同时我们并不认为他们可以做出李白和杜甫那样的诗。

因为,他们不是人,不可能有人的心灵感受。

于是神大怒,克隆出一个肉身,并钻了进去,化身为李白。

在化为实形的一瞬间,神在茫茫的宇宙,感受到了孤独的 ,精致的、完美的痛苦,感受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

神觉得自己就是李白,并且完全可以超越李白。他用不可思议的能量源源不断的转化出了书案、墨块、笔架、砚台、宣纸、以及“一种原始技术的易碎品”--酒坛。

神对着星海沉吟良久。又喝了四大碗酒,东倒西歪,把宽大的古袍吐的一塌糊涂。

吟诵出一堆“瓦伊卡呀……卡伊娃卡呀……”的东西。

伊依对神无所不能的技术叹为观止:即使是诗歌领域,神也能在短时间内跨越文化和时空的鸿沟,感受到中国古诗的内涵,确实难以理解。

但面对神“斗酒诗百篇”的窘相,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离开。

两个月后的一个黄昏,神来到了伊依在吞食星球的饲养场(被饲养)。

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头发蓬乱、胡子老长、脸被晒的很黑,左肩一个破包袱,右手一个酒葫芦。身上的那件古袍已经破烂不堪。

此时的神,更像个诗人。他告诉伊依,他已经对“人类”的历史文化已经了如指掌。在他的指导下,吞食星球已经建造了几个工厂,可以生产正宗的平遥酱牛肉及味道纯正的竹叶青。这些都是地球毁灭前就失传的民间技艺。

神说他还花了大量的时间进行“创作体验”。吞食星球很多地区的风景和李白生活的地球极为相似。两个月来,神混迹于山水之间,饱览美景,月下饮酒山巅追思,还特意到遍布各地的人类饲养场中寻了几次艳遇……

神说他已经是个出色的诗人,也做了一些诗。但还不准备拿出来,原因是:伊依一定会认为这些诗没有超越李白。

而神自己也痛苦的觉得:确实没有超越。

对此伊依的建议是:技术的迷雾蒙蔽了神的双眼,使他看不到自然之美。李白眼中河边浣纱的少女,在神看来就成了一堆的碳氢氧元素和基因图谱。要想拥有诗意,神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记忆库里删除自己的部分超能力。

对此建议,恐龙的大牙认为“狡诈的人类,居心不良”

神冷冷的说,他说这些绝不是为了认输。

作为技术之神,他逻辑严密的进行了超越李白的可行性分析:

1、写出超越李白的诗。

2、利用量子计算机,写出古往今来,人类所有的诗。超越李白的诗作必然包含其中。

他现在选择第二条路。不仅如此,除了李白最擅长的五言、七言,神还要完成诗歌所有的体例,包括各种词牌名的词。

“事实上,我终结了诗词这门艺术。” 神说:“在宇宙毁灭前出现的任何一个诗人,不管他们达到了怎么样的高度,都不过是个抄袭者。”

这意味着:神要在诗词格律的规则下,完成所有的汉字组合,并存储起来。

对神的宏图大业,恐龙大牙吓了一跳。这意味着,就算在3000常用汉字里选择,类似“白日依山尽”这样的五绝可能的组合是:

1G硬盘大约可存5亿汉字。1亿后面是8个零。1亿 亿 后面是16个零。3000汉字的“五绝组合”,大约可以做出“1后面69个零”首诗。

除了五绝,还有七绝、五律、七律。往短了还有《龟虽寿》《短歌行》,往长了数还有《春节花月夜》《琵琶行》,还有无数的宋词词牌。----如果把诗歌的体例全部写出来,存储是个很大问题。

因此大牙建议:可以筛除一些不可能组合出“伟大”的字眼,以减少诗词的数量。比如计算机组合出的第一首诗:

对此神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一首诗词的艺术价值,会随着时间变迁和社会发展不断变化。所以诗的价值不取决于大牙,也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时间。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诗全部做出来,让伟大的时间去选择,哪一首是巅峰之作。

----即使分解整个太阳系做材料,来制作“原子存储器” 也在所不惜。

最后的结果是,神为获得原子制造存储器,拆解了太阳系---像为开发房地产拆除了一座动物园。包括吞食星球、太阳和地球。

作为地球人的安置地,地球被保留了一个空壳。吞食星球在毁灭之前,归还了从地球上掠夺的空气和水,并放回被饲养的“虫子”。部分恐龙随人类回到地球,其余大部分随着吞食星球一起消失在宇宙。

神族利用空壳、空气和水,再造了一个地球。只是所有的山川陆地大河海洋都贴服在地壳的内表面。取代重力的是空壳自转产生的离心力。

小说的开头,就是神、大牙、和伊依从大西洋远航去南极,那儿可以平稳的站在外表面,观察 吟诗者 ---一个位于海王星轨道上的量子计算机。

几天后,他们到了南极。他们抬头看到了吟诗者和诗云。

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一片直径一百亿公里的,包含着全部可能的诗词的星云。

一片诗的云海,宏大而瑰丽、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蕴含了李白的伟大诗歌,和那些超越李白的未来作品。

面对这件造物主的杰作,伊依也不仅开始崇拜技术的力量。他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但神却开始抽泣起来。他看到了技术在艺术上的极限。他说:

就像计算机软件不可能感知,伊依虫子在三十年前的某个晚上,被父母强行剪指甲时的恐惧;或者恐龙大牙五年后的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后腿上的鳞片变了颜色的感受。

就像大牙所说的:智慧生命的精华和本质,技术是无法真正触及的。

神最后承认了他的失败,并且改变了他的看法:地球这种低级程度的文明,也有存在的价值。

他希望人类和剩余的恐龙能在空心地球里好好相处,人与人之间更要好好相处:如果地壳被核弹炸出一个大窟窿,那可就麻烦了…

神在走之前,留给伊依和大牙两个晶片作为礼物。那是他用软件在诗云中检索出有关伊依和大牙的几亿首诗,描述了伊依和大牙未来所有可能的生活。他希望两人会喜欢。

神说他最喜欢的是一首关于伊依虫子的七律,那首诗描绘了他和一位村姑在江边相识相爱的情景。

并且后来,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作为一篇科幻小说,看到最后,居然生出一丝感动。

这除了作者的叙事能力之外,冷硬科幻之下蕴藏的人情内核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除了结尾之外,小说中好几处触动心弦的描写:

一是伊依面对神族不可逾越的技术堡垒,为艺术尊严的辩护;

二是吞食星球被拆解的时候,拒绝了神族的移民的要求:在银河系的另一端,有一个高级文明。吞食星居民可以移民到哪儿。但由于不可逾越的文明代差,他们将会被当做家禽或宠物一样被饲养起来。

吞食者拒绝了这个建议。面对不可战胜的神族,做出象征尊严的反抗后,消失在无际的宇宙……

三是吞食星球毁灭之前,人类虫子被送回地球。经过千万年的驯服,人类已经习惯了“被饲养”,面对新地球重新开始开荒种地的生活,不免情绪低落。 但伊依对人类和地球充满和信心,认为 “不管前面有多少磨难,人终将重新为人。

一部好的小说是作者精心构建的文字迷宫,当你在冰冷黑暗的丛林法则中感受残酷时,却又在不经意之间被作者寥寥几笔触动泪腺。

这种酝酿、设定、反差之下的效果,恐怕是一些单纯情绪堆砌的文章远远比不了的。

《诗云》名义上是一部科幻小说,但仅仅是用科幻搭了一个骨架,描写的心理都是普通人,探讨的是艺术生命力等现实问题。因此,虽然在”科技“的细节设定上虽有有一些漏洞,在矛盾设定和情节推进上,还是很严密和合乎逻辑的,且很能引发人的共鸣。这都是基于现实之功。

最后:

作为一部探讨艺术与技术之间关系的小说,小说的有一处描写是我非常喜欢的:

这让我想起来王小波小说《舅舅情人》结尾的神来之笔:

于是,女孩感受到了王安所说的“他对她充满了绿色的爱”。

这种不可描绘的细微体验,正是阅读小说的乐趣,也是艺术和技术的最大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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