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伍子胥列传 史记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传第六

史记伍子胥列传 史记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传第六,第1张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一〕有显,故其後世有名於楚。

〔一〕索隐按:举直谏,见左氏、楚系家。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一〕为少傅。无忌不忠於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於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更为太子取妇。

〔一〕索隐按:左传作「费无极」。

无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己,乃因谗太子建。建母,蔡女也,无宠於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一〕备边兵。

〔一〕集解地理志颍川有城父县。索隐本陈邑,楚伐陈而有之。地理志颍川有城父县。

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愿王少自备也。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且欲入为乱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无忌谗太子於平王,因曰:「王独柰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见禽。」於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一〕往杀太子。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建亡奔宋。

〔一〕索隐城父司马之姓名也。

无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戾忍 ,〔一〕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後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二子到,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讎不得报耳。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後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讎,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伍胥贯弓〔二〕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

〔一〕集解音火候反。索隐邹氏云:「一作『诟』,骂也,音逅。」刘氏音火候反。

〔二〕集解贯,乌还反。索隐刘氏音贯为弯,又音古患反。贯谓满张弓。

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一〕乃与太子建俱奔於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於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建有子名胜。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吴。到昭关〔二〕,昭关欲执之。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追者在後。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邪!」不受。伍胥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三〕至於吴,吴王僚方用事,公子光为将。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吴王。

〔一〕索隐春秋昭二十年,宋华亥、向宁、华定与君争而出奔是也。

〔二〕索隐其关在江西、乃吴楚之境也。

〔三〕集解张勃曰:「子胥乞食处在丹阳溧阳县。」索隐按:张勃,晋人,吴鸿胪严之子也,作吴录,裴氏注引之是也。溧音栗,水名也。

久之,楚平王以其边邑锺离与吴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於两国举兵相伐。吴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锺离、居巢而归。〔一〕伍子胥说吴王僚曰:「楚可破也。愿复遣公子光。」公子光谓吴王曰:「彼伍胥父兄为戮於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讎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杀王而自立,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二〕於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於野。

〔一〕索隐二邑,楚县也。按:锺离县在六安,古锺离子之国,系本谓之「终犁」,嬴姓之国。居巢亦国也。桀奔南巢,其国盖远。尚书序「巢伯来朝」,盖因居之於淮南楚地也。

〔二〕索隐左传谓之「专设诸」。

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及平王卒,轸竟立为後,是为昭王。吴王僚因楚丧,使二公子将兵往袭楚。楚发兵绝吴兵之後,不得归。吴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吴王僚而自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

楚诛其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孙伯嚭亡奔吴,〔一〕吴亦以嚭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将兵〔二〕伐楚者,道绝不得归。後闻阖庐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阖庐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吴反二将军。因欲至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乃归。

〔一〕集解 徐广曰:「伯州犂者,晋伯宗之子也。伯州犂之子曰郤宛,郤宛之子曰伯嚭。宛亦姓伯,又别氏郤。楚世家云杀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曰嚭。吴世家云楚诛伯州犂,其孙伯嚭奔吴也。」

〔二〕索隐公子烛庸及盖馀也。

四年,吴伐楚,取六与灊。〔一〕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二〕将兵伐吴。吴使伍员迎击,大破楚军於豫章,〔三〕取楚之居巢。

〔一〕集解六,古国,皋陶之後所封。灊县有天柱山。索隐六,古国也,皋陶之後所封。灊县有天柱山。

〔二〕集解案:左传楚公子贞字子囊,其孙名瓦,字子常。此言公子,又兼称囊瓦,误也。索隐按:左氏楚公子贞字子囊,其孙名瓦,字子常。此言公子,又兼称囊瓦,盖误。

〔三〕集解豫章在江南。索隐按:杜预云「昔豫章在江北,盖分後徙之於江南也」。

九年,吴王阖庐谓子胥、孙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阖庐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与楚夹汉水而陈。吴王之弟夫概〔一〕将兵请从,王不听,遂以其属五千人击楚将子常。〔二〕子常败走,奔郑。於是吴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二〕。己卯,楚昭王出奔。庚辰,吴王入郢。

〔一〕索隐古赉反。

〔二〕集解子常,公孙瓦。索隐公孙瓦也。

〔三〕集解郢,楚都。索隐郢,楚都也。音以正反,又一音以井反。

昭王出亡,入云梦;盗击王,王走郧。〔一〕郧公弟怀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二〕。吴兵围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尽灭之。」随人欲杀王,王子綦匿王,己自为王以当之。随人卜与王於吴,不吉,乃谢吴不与王。

〔一〕集解音云,国名。索隐奏云二音。走,向也。郧,国名。

〔二〕正义今有楚昭王故城,昭王奔随之处,宫之北城即是。

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後已。申包胥亡於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讎,其以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一〕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於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莫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二〕於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於秦。秦不许。包胥立於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吴。六月,败吴兵於稷。〔三〕会吴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阖庐弟夫概乃亡归,自立为王。阖庐闻之,乃释楚而归,击其弟夫概。夫概败走,遂奔楚。楚昭王见吴有内乱,乃复入郢。封夫概於堂溪,〔四〕为堂溪氏。楚复与吴战,败吴,吴王乃归。

〔一〕正义申包胥言闻人众者虽一时凶暴胜天,及天降其凶,亦破於彊暴之人。

〔二〕索隐按:倒音丁老反。施音如字。子胥言志在复讎,常恐且死,不遂本心,今幸而报,岂论理乎!譬如人行,前途尚远,而日势已莫,其在颠倒疾行,逆理施事,何得责吾顺理乎!

〔三〕集解稷丘,地名,在郊外。索隐按:左传作「稷丘」。杜预云「稷丘,地名,在郊外」。

〔四〕集解徐广曰:「在慎县。」駰案:地理志汝南有吴房县。应劭曰「夫概奔楚,封於堂溪,本房子国,以封吴,故曰吴房」,然则不得在慎县也。正义案:今豫州吴房县在州西北九十里。

後二岁,阖庐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一〕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於鄀。〔二〕当是时,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

〔一〕集解音普寒反,又音婆。索隐音普寒反,又音婆。盖鄱阳也。

〔二〕集解楚地,音若。索隐音若。鄀,楚地,今阙。

其後四年,孔子相鲁。

後五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败吴於姑蘇,伤阖庐指,〔一〕军却。阖庐病创〔二〕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句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後伐越,败越於夫湫。〔三〕越王句践乃以馀兵五千人栖於会稽之上,〔四〕使大夫种〔五〕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一〕正义姑蘇当作「檇李」,乃文误也。左传云「战檇李,伤将指,卒於陉」是也。解在吴世家。

〔二〕集解楚良反。索隐音疮。

〔三〕集解音椒。索隐音椒,又如字。正义太湖中椒山也。解在吴世家。

〔四〕正义土地名,在越州会稽县东南十二里。

〔五〕索隐刘氏云「大夫姓,种名」,非也。按:今吴南有文种埭,则种姓文,为大夫官也。正义高诱云:「大夫种,姓文氏,字子禽,楚之郢人。」

其後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句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於艾陵,〔一〕遂威邹鲁之君以归。〔二〕益疏子胥之谋。

〔一〕正义括地志云:「艾山在兖州博城县南百六十里,本齐博邑。」

〔二〕正义邹君居兖州邹县。鲁,曲阜县。

其後四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句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於吴王。吴王信用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盤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此商之所以兴。愿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後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於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於齐鲍牧,而还报吴。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一〕彊谏,沮〔二〕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详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於齐也,乃属其子於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三〕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於先王,几不得立。〔四〕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五〕而抉〔六〕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七〕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八〕浮之江中。〔九〕吴人怜之,为立祠於江上,〔一〇〕因命曰胥山。〔一一〕

〔一〕索隐皮逼反。

〔二〕集解自吕反。

〔三〕集解录于反。

〔四〕正义几音祈。

〔五〕正义器谓棺也,以吴必亡也。左传云:「树吾墓檟,檟可材也,吴其亡乎!」

〔六〕索隐乌穴反。抉亦决也。

〔七〕正义东门,〈鱼普〉门,谓〈鱼孚〉门也,今名葑门。〈鱼普〉音普姑反。〈鱼孚〉音覆浮反。越军开示浦,子胥涛汤罗城,开此门,有〈鱼普〉〈鱼普〉随涛入,故以名门。顾野王云「〈鱼孚〉鱼一名江豚,欲风则涌」也。

〔八〕集解应劭曰:「取马革为鸱夷,鸱夷,榼形。」正义盛音成。榼,古曷反。

〔九〕集解徐广曰:「鲁哀公十一年。」正义案:年表云吴王夫差十一年也。

〔一〇〕正义吴地记曰:「越军於蘇州东南三十里三江口,又向下三里,临江北岸立坛,杀白马祭子胥,杯动酒尽,後因立庙於此江上。今其侧有浦名上坛浦。至晋会稽太守麋豹,移庙吴郭东门内道南,今庙见在。」

〔一一〕集解张晏曰:「胥山在太湖边,去江不远百里,故云江上。」正义吴地记云:「胥山,太湖边胥湖东岸山,西临胥湖,山有古丞胥二王庙。」按:其庙不干子胥事,太史误矣,张注又非。

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吴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其後二年,吴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一〕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於黄池,〔二〕以令周室。越王句践袭杀吴太子,〔三〕破吴兵。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後九年,越王句践遂灭吴,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己比〔四〕周也。

〔一〕索隐音拓皋二音。杜预云:「地名,在淮南逡遒县东南。」正义橐皋故县在庐州巢县西北五十六里。

〔二〕正义在汴州封丘县南七里。

〔三〕索隐左传太子名友。

〔四〕正义纪鼻二音。

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於吴。吴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一〕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听。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二〕号为白公〔三〕。白公归楚三年而吴诛子胥。

〔一〕正义上式涉反。杜预云:「子高,沈诸梁。」

〔二〕集解徐广曰:「颍川鄢陵是。」正义鄢音偃。括地志云:「故郾城在豫州郾城县南五里,与褒信白亭相近。」

〔三〕集解徐广曰:「汝南褒信县有白亭。」正义括地志云:「白亭在豫州褒信县南四十二里,又有白公故城。又许州扶沟县北四十五里北又有白亭也。」

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一〕「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也。」

〔一〕索隐左传作「子期之子平见曰『王孙何自砺也』」。

其後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一〕於朝。石乞曰:「不杀王,不可。」乃劫(之)王如高府。〔二〕石乞从者屈固〔三〕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四〕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五〕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亨。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亨,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亨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一〕索隐左传作「子期」也。

〔二〕索隐杜预云:「楚之别府也。」

〔三〕集解徐广曰:「一作『惠王从者屈固』。楚世家亦云『王从者』。」索隐按:徐广曰一作「惠王从者屈固」,盖此本为得。而左传云「石乞尹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则公阳是楚之大夫,王之从者也。

〔四〕索隐昭王夫人即惠王母,越女也。

〔五〕正义左传云白公奔而缢。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一〕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

〔一〕索隐窘音求殒反。

索隐述赞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嗟彼伍氏,被兹凶慝!员独忍诟,志复冤毒。霸吴起师,伐楚逐北。鞭尸雪耻,抉眼弃德。

  史记

  史记

  《史记》是中国西汉时期的历史学家司马迁编写的一本历史著作。《史记》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古典典籍之一,与后来的《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

  《史记》最初没有固定书名,或称“太史公书”,或称“太史公记”,也省称“太史公”。“史记”本来是古代史书的通称,从三国时期开始,“史记”由史书的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称。

  《史记》记载了上自中国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元狩元年,共3000多年的历史。全书包括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作者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使《史记》成为中国第一部,也是最出名的纪传体通史。

  《史记》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正史”所传承。同时,《史记》还被认为是一部优秀的文学著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鲁迅称其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内容

  《史记》内容记载自传说中的皇帝以来至汉武帝时期以来的历史,共分成〈本纪〉、〈表〉、〈书〉、〈世家〉和〈列传〉五个主题,加上最后的〈太史公自序〉又细分成一百三十个章节。其中,〈本纪〉是“天下”统治者的事迹,〈表〉以表格的方式排列整理事件次序或历史动态,〈书〉的内容有关历代典章制度,〈世家〉描述影响深远的家系或贵族事迹,〈列传〉呈现的是历史上各类人物的历史表现与社会的种种样貌。不同于以往的史书,《史记》的写作方式首开纪传体之先河:以描写人物的生平为主,年代先后为副。至此以后,尚有《汉书》、《三国志》和《后汉书》等史著仿效该体,让纪传体成为唐代以后官方史著所采用的主流写作方式。赵翼《廿二史札记》云:“司马迁参酌古今, 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 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

  至于文章内容,《史记》的文章可分成两个部分:前面的正文是人物的生平描述,这部分皆以代表性事件或逸事衔接交杂而成;正文后面会加上作者的评论或感想,通常以“太史公曰”为起头,内容或有作者的个人经历,或有对人物的评价,或有收集资料的过程,但仍以评论题材人物的性格与行事为主,这也呼应司马迁在自序中“究天人之际”的写作目标。

  本纪

  五帝本纪 夏本纪 殷本纪 周本纪 秦本纪 秦始皇本纪 项羽本纪 高祖本纪 吕后本纪 孝文本纪 孝景本纪 孝武本纪

  表

  三代世表 十二诸侯年表 六国年表 秦楚之际月表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惠景间侯者年表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王子侯者年表 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书

  礼书 乐书 律书 历书 天官书 封禅书 河渠书 平准书

  世家

  吴世家 齐太公世家 周公世家 燕世家 管蔡世家 陈杞世家 卫世家 宋世家 晋世家 楚世家 越王勾践世家 郑世家 赵世家 魏世家 韩世家 田敬仲完世家 孔子世家 陈涉世家 外戚世家 楚元王世家 荆燕世家 齐悼惠王世家 萧相国世家 曹相国世家 留侯世家 陈丞相世家 绛侯世家 梁孝王世家 五宗世家 三王世家

  列传

  史记卷六十三 伯夷叔齐列传 第一

  史记卷六十三 管晏列传 第二

  史记卷六十四 老子韩非列传 第三

  史记卷六十五 司马穰苴列传 第四

  史记卷六十六 孙子吴起列传 第五

  史记卷六十七 伍子胥列传 第六

  史记卷六十八 仲尼弟子列传 第七

  史记卷六十九 商君列传 第八

  史记卷七十 苏秦列传 第九

  史记卷七十一 张仪列传 第十

  史记卷七十二 樗里子甘茂列传 第十一

  史记卷七十三 穰侯列传 第十二

  史记卷七十四 白起王翦列传 第十三

  史记卷七十五 孟子荀卿列传 第十四

  史记卷七十六 孟尝君列传 第十五

  史记卷七十七 平原君虞卿列传 第十六

  史记卷七十八 魏公子列传 第十七

  史记卷七十九 春申君列传 第十八

  史记卷八十 范睢蔡泽列传 第十九

  史记卷八十一 乐毅列传 第二十

  史记卷八十二 廉颇蔺相如列传 第二十一

  史记卷八十三 田单列传 第二十二

  史记卷八十四 鲁仲连邹阳列传 第二十三

  史记卷八十五 屈原贾生列传 第二十四

  史记卷八十六 吕不韦列传 第二十五

  史记卷八十七 刺客列传 第二十六

  史记卷八十八 李斯列传 第二十七

  史记卷八十九 蒙恬列传 第二十八

  史记卷九十 张耳陈余列传 第二十九

  史记卷九十一 魏豹彭越列传 第三十

  史记卷九十二 黥布列传 第三十一

  史记卷九十三 淮阴侯列传 第三十二

  史记卷九十四 韩信卢绾列传 第三十三

  史记卷九十五 田儋列传 第三十四

  史记卷九十六 樊郦滕灌列传 第三十五

  史记卷九十七 张丞相列传 第三十六

  史记卷九十八 郦生陆贾列传 第三十七

  史记卷九十九 傅靳蒯成列传 第三十八

  史记卷一百 刘敬叔孙通列传 第三十九

  史记卷一百一 季布栾布列传 第四十

  史记卷一百二 袁盎晁错列传 第四十一

  史记卷一百三 张释之冯唐列传 第四十二

  史记卷一百四 万石张叔列传 第四十三

  史记卷一百五 田叔列传 第四十四

  史记卷一百六 扁鹊仓公列传 第四十五

  史记卷一百七 吴王濞列传 第四十六

  史记卷一百八 魏其田鼢列传 第四十七

  史记卷一百九 韩长孺列传 第四十八

  史记卷一百十 李将军列传 第四十九

  史记卷一百十一 匈奴列传 第五十

  史记卷一百十二 卫将军骠骑列传 第五十一

  史记卷一百十三 平津侯主父列传 第五十二

  史记卷一百十四 南越列传 第五十三

  史记卷一百十五 东越列传 第五十四

  史记卷一百十六 朝鲜列传 第五十五

  史记卷一百十七 西南夷列传 第五十六

  史记卷一百十八 司马相如列传 第五十七

  史记卷一百十九 淮南衡山列传 第五十八

  史记卷一百二十 循吏列传 第五十九

  史记卷一百二十一 汲郑列传 第六十

  史记卷一百二十二 儒林列传 第六十一

  史记卷一百二十三 酷吏列传 第六十二

  史记卷一百二十四 大宛列传 第六十三

  史记卷一百二十五 游侠列传 第六十四集

  史记卷一百二十六 佞幸列传 第六十五

  史记卷一百二十七 滑稽列传 第六十六

  史记卷一百二十八 日者列传 第六十七

  史记卷一百二十九 龟策列传 第六十八

  史记卷一百三十 货殖列传 第六十九

  史记卷一百三十一 太史公自序 第七十

  《史记》最初没有固定书名,或称“太史公书”,或称“太史公记”,也省称“太史公”。“史记”本来是古代史书的通称,从三国开始,“史记”由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名。

  《史记》是一部贯穿古今的通史,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一直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叙述了我国三千年左右的历史。

  据司马迁说,全书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提到《史记》缺少十篇。三国魏张晏指出这十篇是《景帝本纪》、《武帝本纪》、《礼书》、《乐书》、《律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后人大多数不同意张晏的说法,但《史记》残缺是确凿无疑的。

  今本《史记》也是一百三十篇,有少数篇章显然不是司马迁的手笔,汉元帝、成帝时的博士褚少孙补写过《史记》,今本《史记》中“褚先生曰“就是他的补作。

  《史记》取材相当广泛。《世本》、《国语》、《国策》、《秦记》、《楚汉春秋》、诸子百家等著作和国家的文书档案,以及实地调查获取的材料,都是司马迁写作《史记》的重要材料来源。特别可贵的是,司马迁对搜集的材料做了认真地分析和选择,淘汰了一些无稽之谈。对一些不能弄清楚的问题,或者采用阙疑的态度,或者记载各种不同的说法。由于取材广泛,修史态度严肃认真,所以,《史记》记事翔实,内容丰富。

  《史记》的写作

  《史记》是一部纵横古今数千年的巨著。它的出现一方面是时代提出的必然要求,另一方面则是史学家艰苦劳动的产物。

  对司马迁而言,首先是秉承遗命,继续先祖的太史事业。他的父亲司马谈早就打算编写一部史书,但是,这个愿望未能实现。临终司马谈嘱咐儿子:“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鳞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

  修纂史记,这是延续祖先文化生命的名山事业,作为太史令,不能履行使命,罪莫大焉。此后,父亲的遗命总是在司马迁的耳际回旋着:“先人有言,自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时代也提出了构建新的历史文化文本的内在要求——“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淳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瑞符,封建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

  为了写作,司马迁可以说耗尽了毕生精力。撰写史书,需要大量收集材料。

  《史记》的取材极其广泛,一是文献材料,其中有《夏小正》、《世本》、《秦纪》、《春秋》、《国策》、《楚汉春秋》等数十种。二是交游所得。司马迁一生交游很广,彼此过从往来,也获得了许多极珍贵的史料。三是实地采访。司马迁二十岁即四处游历,行程几乎达到西汉王朝的全境,看了好些古代遗迹,听到了好些古代的轶闻,这也极大地丰富了他的历史材料宝库。在游历的过程中,司马迁还特别注意金石碑刻的记录,开创了运用金石材料的先例,如《秦始皇本纪》等。

  如果仅仅是历史材料的堆积,当然也完成不了一部伟大的著作。司马迁之所以蒙受奇耻大辱却“就极刑而无愠色”,是因为具有伟大的抱负。他说:“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衰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报任安书》)只有如此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才支撑着艰苦卓绝的编写工作,给中国历史学留下一部光辉不朽的著作。

  《史记》的体例

  《史记》是一部贯穿古今的通史,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一直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叙述了我国三千年左右的历史。据司马迁说,全书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

  “本纪”实际上就是帝王的传记,因为帝王是统理国家大事的最高的首脑,为他们作纪传而名之曰“本纪“,正所以显示天下本统之所在,使官民行事都有一定的纲纪的缘故。

  同时,也是全书的总纲,是用编年体的方法记事的。在“本纪”的写作中,司马迁采取了详今略远的办法,时代愈远愈略,愈近愈详。“本纪”托始黄帝,是因为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始祖,又是“正名百物”的祖师。将项羽列入“本纪”,一是秦汉间几年“政由羽出”,一是推崇其人格。

  “表”,所以列记事件,使之纲举而目张,以简御繁,一目了然,便于观览、检索。

  “书”,是记载历代朝章国典,以明古今制度沿革的专章,非是熟悉掌故的史家,是无法撰写成书的。班固《汉书》改称“志”,成为通例。“书”的修撰,为研究各种专门史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世家”是记载诸侯王国之事的。这因诸侯开国承家,子孙世袭,也就给了他们的传记叫做世家。从西周的大封建开始,发展到春秋、战国,各诸侯国先后称霸称雄,盛极一时,用“世家”体裁记述这一情况,是非常妥当的。司马迁把孔子和陈涉也列入“世家”,是一种例外。孔子虽非王侯,但却是传承三代文化的宗主,更何况汉武帝时儒学独尊,孔子是儒学的创始人,将之列入“世家”也反映了思想领域的现实情况。至于陈涉,不但是首先起义亡秦的领导者,且是三代以来以平民起兵而反残暴统治的第一人,而亡秦的侯王又多是他建置的。司马迁将之列入“世家”,把他的功业和汤放桀,武王伐纣,孔子作《春秋》相比,将他写成为震撼暴秦帝国统治、叱咤风云的伟大历史英雄,反映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

  “列传”是记载帝王、诸侯以外的各种历史人物的。有单传,有合传,有类传。单传是一人一传,如《商君列传》、《李斯列传》等。合传是记二人以上的,如《管晏列传》、《老庄申韩列传》等。类传是以类相从,把同一类人物的活动,归到一个传内,如《儒林列传》、《循吏列传》、《刺客列传》等。司马迁把当时我国四周少数民族的历史情况,也用类传的形式记载下来,如《匈奴列传》、《朝鲜列传》、《大宛列传》等,这就为研究我国古代少数民族的历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来源。

  七十篇列传的最后一篇,是《太史公自序》,把自序摆在全书的最后,这是古代学者著书的惯例。

  总之,司马迁写作《史记》以“本纪”叙帝王,以“世家”载诸侯,以“列传”记人物,以“书”述典章制度,以“表”排列大事,网罗古今,包括百代,打破了以年月为起迄如《春秋》的编年史、以地域划分如《国语》的国别史的局限,创立了贯穿古今和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通史先例,成为正史的典范。

  《史记》的评价

  《史记》的诞生,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鲁迅先生在他的《汉文学史纲要》一书中称赞《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为知言。就中国史学的具体发展而言,《史记》的贡献巨大。

  第一,建立杰出的通史体裁。《史记》是中国史学史上第一部贯通古今,网罗百代的通史名著。无论说它是古代中国史学史的最辉煌成就,还是说它是世界古代史学史的最辉煌成就,都毫不为过。这一点,只要将之与希罗多德的《历史》相比较,就会非常明白。正因为《史记》能够会通古今撰成一书,开启先例,树立了榜样,于是仿效这种体裁而修史的也就相继而起了。通史家风,一直影响着近现代的史学研究与写作。

  第二,建立了史学独立地位。我国古代,史学是包含在经学范围之内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的。所以史部之书在刘歆的《七略》和班固的《艺文志》里,都是附在《春秋》的后面。自从司马迁修成《史记》以后,作者继起,专门的史学著作越来越多。于是,晋朝荀勖适应新的要求,才把历代的典籍分为四部:甲部记六艺小学,乙部记诸子兵术,丙部记史记皇览,丁部记诗赋图赞。从而,史学一门,在中国学术领域里才取得了独立地位。饮水思源,这一功绩应该归于司马迁和他的《史记》。

  第三,建立了史传文学传统。司马迁的文学修养深厚,其艺术手段特别高妙。往往某种极其复杂的事实,他都措置的非常妥贴,秩序井然,再加以视线远,见识高,文字生动,笔力洗炼,感情充沛,信手写来,莫不词气纵横,形象明快,使人“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以然”。(《容斋随笔·史记简妙处》)

  《史记》不但是中国史传文学的集大成者,而且,它的文章对于魏晋小说、唐宋古文,甚至宋元戏曲,都有很大影响,成为中国文学重要的源头活水。

  当然,司马迁修撰《史记》的最高理想是“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是要建立一个包罗万象的历史哲学体系。更深入的理解,要留待我们对《史记》的具体学习中去体会了。

  史记》中最激动人心的思想在今天看来主要有四点:其一是它所表现的进步的民族观。司马迁吸收了战国以来有关中国境内各民族以及周边国家发展来源的说法,在《史记》中把春秋、战国时代的中原、荆楚、吴越、秦陇、两广、云贵、塞北、东北各地区的国家与民族都当作黄帝的子孙,这对于两千年来我国这个多民族的友好大家庭的形成与稳定,起了难以估量的作用。不仅如此,司马迁在写到汉王朝对周边国家、周边民族用兵的时候,又总是站在反对穷兵黩武,反对扩张、掠夺的立场,他所追求的是各民族间平等友好地和睦相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司马迁是当时汉族被压迫人民与各周边少数民族的共同的朋友。

  其二是它所表现的进步的经济思想。这包括强调发展经济,认为经济是国家强大的基础;反对单打一的“重本抑末”,而提倡“工”“农”“商”“虞”四者并重;反对从政治上对工商业者的歧视,而歌颂他们的本领、才干,并专门为他们树碑立传等等。

  其三是它所表现的强烈的民主性与批判性。《史记》是先秦文化的集大成,司马迁是先秦士大夫优秀思想人格的继承者与发扬者。他之所以写《史记》不是单纯地为了记载历史陈迹,而是明确地为了“成一家之言”,因而《史记》中就突出地显示了一种作者所追求的理想政治、理想社会的光芒,和对现实政治、现实社会的种种批判。其中有些是相当深刻、相当准确,甚至有些是两千年来常读常新的。

  其四是贯彻全书的那种豪迈的人生观、生死观、价值观。司马迁在《史记》中所歌颂的几乎都是一些勇于进取、勇于建功立业的英雄。他们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他们为了某种信念、某种原则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都有一种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司马迁曾在《报任安书》中写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他遭受宫刑,痛不欲生,为了完成《史记》他顽强地活了下来。他视为榜样的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司马迁的个人奋斗经历与《史记》中所歌颂的这些艰苦奋斗的思想,是司马迁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财富,它永远给我们以激励,给我们以启迪,当我们灰心丧气、濒临绝望的时候,给我们以无比的力量、信心与勇气。

  《史记》是我国第一部以人物为中心的伟大的历史著作,同时也是我国第一部以人物为中心的伟大的文学著作。从历史的角度讲,《史记》开创了我国古代两千多年纪传体的历朝“正史”的先河;从文学的角度讲,《史记》第一次运用丰富多彩的艺术手法,给人们展现了丰富多彩而又各具个性的历史人物。有震铄古今的帝王如秦始皇、项羽、刘邦、汉武帝;有家喻户晓的朝臣如管仲、晏婴、萧何、张良;有百战百胜的名将如白起、韩信、卫青、霍去病;有改革家如吴起、商鞅、赵武灵王;其他节烈型的有屈原、王蠋;口辩型的有张仪、苏秦、郦食其;侠义型的有鲁仲连、荆轲、朱家、郭解;滑稽型的有淳于髡、优旃等等。他们千姿百态,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大约有一百多个。

  《史记》人物与先秦文学人物的显著差异在于它们鲜明的个性。由于作者十分注意设身处地揣摩每个情节、每个场面的具体情景,并力求逼真地表达出每个人物的心理个性,因此《史记》的描写语言和他为作品人物所设计的对话都是异常精彩的。我想只要我们细心地把《廉颇蔺相如列传》《荆轲列传》中有关“完璧归赵”“渑池会”“易水送别”“秦庭惊变”等情节、场面的具体描写分析一下;把《项羽本纪》《高祖本纪》中有关项羽、刘邦、张良等人物的对白分析一下,我们会深深为作者那种出神入化的匠心独运所倾倒。《高祖本纪》写刘邦与项羽相峙于荥阳时,项羽的部下一箭射中了刘邦的胸口,而刘邦当时竟“乃扪足曰:‘虏中吾趾!’”这对刘邦那种绝顶聪明,那种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迅速而自然的随机应变,而同时又是“恢宏大度”、好骂人、好调笑的性格是多么生动的刻画!当项羽被围垓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的时候,他“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清代周亮工说:“垓下是何等时虞姬死而子弟散,匹马逃亡,身迷大泽,亦何暇更作歌诗!即有作,亦谁闻之,而谁记之与吾谓此数语者,无论事之有无,应是太史公‘笔补造化’,代为传神。”此话可谓道出了《史记》文学性的某些重要诀窍。也正是从这些方面,我说《史记》在塑造人物的方法上,似乎有一种飞跃性的超前的成熟。

  《史记》文学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它的抒情性。《史记》中有些作品篇幅不长,而通篇像一首诗,如《伯夷列传》《屈原列传》《游侠列传》就是这样的。但《史记》中大量篇章的抒情性是在于作品的夹叙夹议,以及融浓厚的爱憎感情于叙事、描写之中。如《项羽本纪》《魏公子列传》《李将军列传》等就是这样的。整部《史记》是一曲爱的颂歌,恨的诅曲,是一部饱含作者满腔血泪的悲愤诗。鲁迅曾说司马迁“恨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传畸人于千秋,虽背《春秋》之义,固不失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矣。”(《汉文学史纲要》)《史记》的主观色彩与其抒情性,在历朝“正史”中是最浓厚、最突出的。

  《史记》的出现,确定了我国古代传记的基本格局,诸如思想方面的以史为鉴,富有教化作用;形式方面的篇幅短小,强调表现人物性格,而不在堆砌材料的多与全,以及语言的精美、抒情等等。而《史记》写人物、写故事的方法则又给我国后世小说、戏剧以深刻影响,《史记》中的诸多主题,《史记》人物的诸多范型,以及《史记》故事的许多情节场面,都为后世的小说、戏剧开出了无数法门。

  《史记》作为第一部传记文学的确立,是具有世界意义的。过去欧洲人以欧洲为中心,他们称古希腊的普鲁塔克为“世界传记之王”。普鲁塔克大约生于公元46年,死于公元120年,著有《列传》(今本译作《希腊罗马名人传》)50篇,是欧洲传记文学的开端。如果我们把普鲁塔克放到中国古代史的长河里来比较一下,可以发现,普鲁塔克比班固(32—92)还要晚生14年,若和司马迁相比,则要晚生191年了。司马迁的《史记》要比普鲁塔克的《列传》早产生几乎两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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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八十六 刺客列传 第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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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者,鲁人也,①以勇力事鲁庄公。庄公好力。曹沫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②犹复以为将。

注①索隐沫音亡葛反。左传、谷梁并作“曹刿”,然则沫宜音刿,沫刿声相近而字异耳。此作“曹沫”,事约公羊为说,然彼无其名,直云“曹子”而已。且左传鲁庄十年,战于长勺,用曹刿谋败齐,而无劫桓公之事。十三年盟于柯,公羊始论曹子。谷梁此年惟云“曹刿之盟,信齐侯也”,又记不具行事之时。

注②索隐左传“齐人灭遂”,杜预云“遂国在济北蛇丘县东北也”。正义故城在兖州龚丘县西北七十六里也。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①桓公与庄公既盟于□上,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②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③曹沫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甚矣。今鲁城坏□压齐境,④君其图之。”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

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北面就髃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约。⑤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

注①索隐杜预云:“济北东阿,齐之柯邑,犹祝柯今为祝阿也。”

注②索隐匕音比。刘氏云“短剑也”。盐铁论以为长尺八寸,其头类匕,故云“匕首”也。

注③索隐公羊传曰:“管子进曰:‘君何求?’”何休注云:“桓公卒不能应,管仲进为言之也。”

注④索隐齐鲁邻接,今齐数侵鲁,鲁之城坏,□压近齐之境也。

注⑤索隐倍音佩也。

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①

注①索隐“专”字亦作“剸”,音同。左传作“鱄设诸”。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①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伍子胥既见吴王僚,说以伐楚之利。吴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雠也,非能为吴。”吴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②乃进专诸于公子光。

注①索隐地理志临淮有堂邑县。

注②索隐言其将有内难弑君之志,且对外事生文。吴世家曰“知光有他志”。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曰余祭,①次曰夷眛,②次曰季子札。

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欲卒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余祭。余祭死,传夷眛。夷眛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眛之子僚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

注①索隐祭音侧界反。

注②索隐亡葛反。公羊作“余末”。

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①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②将兵围楚之□;③使延陵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

楚发兵绝吴将盖余、属庸路,吴兵不得还。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

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后。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④公子光顿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注①索隐春秋昭二十六年“楚子居卒”是也。吴世家云“十二年”,此云“九年”,并误。据表乃左传合在僚之十一年也。

注②索隐属音烛。二子,僚之弟也。左传作掩余、属庸。掩盖义同,属烛字相乱耳。

注③索隐事在鲁昭二十七年。地理志庐江有灊县,天柱山在南。音潜。杜预左传注云“灊,楚邑,在庐江六县西南也”。正义灊故城在寿州霍山县东二百步。

注④索隐左传直云“王可杀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则是专设诸度僚可杀,言其少援救,故云“无柰我何”。太史公采其意,且据上文,因复加以两弟将兵外困之辞。而服虔、杜预见左氏下文云“我尔身也”,“以其子为卿”,遂强解“是无如我何”犹言“我无若是,谓专诸欲以老弱托光”,义非允惬。王肃之说,亦依史记也。

四月丙子,①光伏甲士②于窟室中,③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④酒既酣,公子光详为⑤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⑥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⑦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

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注①索隐注僚之十二年夏也,吴系家以为十三年,非也。左氏经传唯言“夏四月”,公羊、谷梁无传,经更与左氏、吴系家同。此传称“丙子”,当有所据,不知出何书。

注②索隐左传曰“伏甲”,谓甲士也。下文云“出其伏甲以攻王”。

注③集解徐广曰:“窟,一作‘空’。”

注④集解音披。索隐音披,兵器也。刘逵吴都赋注“铍,两刃小刀”。

注⑤索隐上音阳,下如字。左传曰“光伪足疾”,此云“详”,详□伪也。或读此“为”字音伪,非也。岂详伪重言耶?

注⑥集解徐广曰:“炙,一作‘炮’。”正义炙,者夜反。

注⑦索隐刺音七赐反。

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①

注①集解徐广曰:“阖闾元年至三晋灭智伯六十二年。豫让一作‘襄’。”

豫让者,晋人也,①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②去而事智伯,③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④漆其头以为饮器。⑤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

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醳去之。⑥

注①索隐案:此传所说,皆约战国策文。

注②索隐案:左传范氏谓昭子吉射也。自士会食邑于范,后因以邑为氏。中行氏,中行文子荀寅也。自荀林父将中行后,因以官为氏。

注③索隐案:智伯,襄子荀瑶也。襄子,林父弟荀首之后。范、中行、智伯事已具赵系家。

注④索隐谓初则醉以酒,后又率韩、魏水灌晋阳,城不没者三板,故怨深也。

注⑤索隐案:大宛传曰“匈奴破月氐王,以其头为饮器”。裴氏注彼引韦昭云“饮器,椑榼也”。晋灼曰“饮器,虎子也”。皆非。椑榼所以盛酒耳,非用饮者。晋氏以为亵器者,以韩子、吕氏春秋并云襄子漆智伯头为溲杅,故云。正义刘云:“酒器也,每宾会设之,示恨深也。”按:诸先儒说恐非。

注⑥索隐卒,足律反。醳音释,字亦作“释”。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①吞炭为哑,②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③顾不易邪?④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⑤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⑥

注①集解音赖。索隐疠音赖。赖,恶疮病也。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疮肿,若赖病然,故豫让以漆涂身,令其若癞耳。然厉赖声相近,古多假“厉”为“赖”,今之“癞”字从“疒”,故楚有赖乡,亦作“厉”字,战国策说此亦作“厉”字。

注②索隐哑音乌雅反。谓瘖病。战国策云:“漆身为厉,灭须去眉,以变其容,为乞食人。其妻曰:‘状貌不似吾夫,何其音之甚相类也?’让遂吞炭以变其音也。”

注③索隐谓因得杀襄子。

注④索隐顾,反也。耶,不定之辞。反不易耶,言其易也。

注⑤索隐刘氏云:“谓今为疠哑也。”

注⑥索隐言宁为厉而自刑,不可求事襄子而行杀,则恐伤人臣之义而近贼,非忠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①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觽人遇我,我故觽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

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

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②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注①正义汾桥下架水,在并州晋阳县东一里。

注②索隐战国策曰:“衣尽出血。襄子回车,车轮未周而亡。”此不言衣出血者,太史公恐涉怪妄,故略之耳。

其后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①

注①集解自三晋灭智伯至杀侠累,五十七年。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①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注①索隐地理志河内有轵县。深井,轵县之里名也。正义在怀州济源县南三十里。

久之,濮阳严仲子①事韩哀侯,②与韩相侠累③有却。④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闲。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⑤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

“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⑥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觽矣;

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麤粝之费,⑦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⑧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⑨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

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注①索隐高诱曰:“严遂,字仲子。”

注②索隐案:表聂政杀侠累在列侯三年。列侯生文侯,文侯生哀侯,凡更三代,哀侯六年为韩严所杀。今言仲子事哀侯,恐非其实。且太史公闻疑传疑,事难旳据,欲使两存,故表、传各异。

注③索隐上古夹反,下力追反。案:战国策侠累名傀也。

注④索隐战国策云:“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举韩傀之过,韩傀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是有却之由也。

注⑤集解徐广曰:“一作‘赐’。”索隐徐氏云一作“赐”。案:战国策作“觞”,近为得也。正义数,色吏反。

注⑥集解此芮反。索隐邹氏音□,二义相通也。

注⑦正义粝犹麤米也,脱粟也。韦昭云:“古者名男子为丈夫,尊妇妪为大人。

汉书宣元六王传‘王遇大人益解,为大人乞骸去’。按大人,宪王外祖母。古诗云‘三日断五疋,大人故言迟’是也。”

注⑧索隐言其心志与身本应高絜,今乃卑下其志,屈辱其身。论语孔子谓“柳下惠降志辱身”是也。

注⑨索隐礼记曰:“父母存,不许友以死。”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①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鴺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韂甚设,臣欲使人刺之,(觽)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韂,相去中闲不甚远,②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③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④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注①正义古者相聚汲水,有物便卖,因成市,故云“市井”。

注②索隐高诱曰:“韩都颍川阳翟,韂都东郡濮阳,故曰‘闲不远’也。”

注③索隐无生得。战国策作“无生情”,言所将人多,或生异情,故语泄。此云“生得”,言将多人往杀侠累后,又被生擒而事泄,亦两俱通也。

注④集解徐广曰:“一作‘难’。”索隐徐注云一作“难”。战国策谯周亦同。

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韂侍者甚觽。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①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②自屠出肠,遂以死。

注①集解徐广曰:“韩烈侯三年三月,盗杀韩相侠累。侠累名傀。战国策曰‘有东孟之会’,又云‘聂政刺韩傀,兼中哀侯’。”索隐战国策曰:“政直入,上阶刺韩傀,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高诱曰:“东孟,地名也。

注②索隐皮面谓以刀割其面皮,欲令人不识。决眼谓出其眼睛。战国策作“抉眼”,此“决”亦通,音乌穴反。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①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注①正义暴,蒲酷反。

政姊荣①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②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觽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辱自弃于市贩之闲者,为老母幸无恙,③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之中④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⑤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注①集解一作“嫈”。索隐荣,其姊名也。战国策无“荣”字。

注②索隐刘氏云:“烦冤愁苦。”

注③索隐尔雅云“恙,忧也”。楚词云“还及君之无恙”。风俗通云“恙,病也。凡人相见及通书,皆云‘无恙’。”又易传云,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啮虫也,善食人心,俗悉患之,故相劳云“无恙”。恙非病也。

注④索隐案:察谓观察有志行乃举之。刘氏云察犹选也。

注⑤集解徐广曰:“恐其姊从坐而死。”索隐重音持用反。重犹复也。为人报雠死,乃以妾故复自刑其身,令人不识也。从音踪,古字少,假借无旁“足”,而徐氏以为从坐,非也。刘氏亦音足松反。正义重,直龙反。自刑作“刊”。说文云“刊,剟也”。按:重犹爱惜也。本为严仲子报仇讫,爱惜其事,不令漏泄,以绝其踪夡。其姊妄云为己隐,误矣。

晋、楚、齐、韂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①不重暴骸之难,②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注①索隐濡,润也。人性湿润则能含忍,故云“濡忍”也。若勇躁则必轻死也。

注②索隐重难并如字。重犹惜也,言不惜暴骸之为难也。

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①

注①集解徐广曰:“聂政至荆轲百七十年尔。”索隐徐氏据六国年表,聂政去荆轲一百七十年,则谓此传率略而言二百余年,亦当时为不能细也。正义按:

年表从始皇二十三年至韩景侯三百七十年,若至哀侯六年,六百四十三年也。

荆轲者,韂人也。①其先乃齐人,徙于韂,韂人谓之庆卿。②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注①索隐按:赞论称“公孙季功、董生为余道之”,则此传虽约战国策而亦别记异闻。

注②索隐轲先齐人,齐有庆氏,则或本姓庆。春秋庆封,其后改姓贺。此下亦至韂而改姓荆。荆庆声相近,故随在国而异其号耳。卿者,时人尊重之号,犹如相尊美亦称“子”然也。

荆卿好读书击剑,①以术说韂元君,韂元君不用。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韂元君之支属于野王。②

注①集解吕氏剑技曰:“持短入长,倏忽从横。”

注②正义怀州河内县。

荆轲尝游过榆次,①与盖聂论剑,②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

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③

注①正义并州县也。

注②索隐盖音古腊反。盖,姓;聂,名。

注③索隐摄犹整也。谓不称己意,因怒视以摄整之也。正义摄犹视也。

荆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①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注①索隐鲁,姓;句践,名也。与越王同,或有意义。俗本“践”作“贱”,非。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①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②然其为人沉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注①索隐筑似琴,有弦,用竹击之,取以为名。渐音如字,王义(之)音哉廉反。

注②集解徐广曰:“饮酒之人。”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驩。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

①武对曰:“秦地篃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肴之险,民觽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②未有所定也。柰何以见陵之怨,欲批③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

注①索隐上音曲,又如字,人姓名也。

注②正义以北谓燕国也。

注③集解批音白结反。索隐白结反。批谓触击之。

居有闲,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不可。

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①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②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③其后乃可图也。”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④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沉,可与谋。”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注①索隐凡人寒甚则心战,恐惧亦战。今以惧譬寒,言可为心战。

注②索隐振,救也。言祸及天下,不可救之。

注③索隐战国策“购”作“讲”。讲,和也。今读购与“为燕媾”同,媾亦合也。汉、史媾讲两字常篮,今欲北与连和。陈轸传亦曰“西购于秦”也。

注④正义惛音□。

太子逢迎,却行为导,跪而蔽席。①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

“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

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②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

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诺。”③偻行见荆卿,曰:

“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注①集解徐广曰:“蔽,一作‘拨’,一作‘拔’。”索隐蔽音疋结反。蔽犹拂也。

注②正义燕丹子云:“田光答曰:‘窃观太子客无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而面青;武阳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光所知荆轲,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注③正义挽音俯。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①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觽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

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②秦王贪,③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闲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闲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④

注①索隐案:无父称孤。时燕王尚在,而丹称孤者,或记者失辞,或诸侯嫡子时亦僭称孤也。又刘向云“丹,燕王喜之太子”。

注②索隐窥,示也。言以利诱之。

注③索隐绝句。

注④索隐燕丹子曰“轲与太子游东宫池,轲拾瓦投□,太子捧金丸进之。又共乘千里马,轲曰‘千里马肝美’,即杀马进肝。太子与樊将军置酒于华阳台,出美人能鼓琴,轲曰‘好手也’,断以玉盘盛之。轲曰‘太子遇轲甚厚’”是也。

久之,荆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①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己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

注①集解徐广曰:“方城县有督亢亭。”骃案:刘向别录曰“督亢,膏腴之地”。

索隐地理志广阳国有蓟县。司马彪郡国志曰“方城有督亢亭”。正义督亢坡在幽州范阳县东南十里。今固安县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

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于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柰何?”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于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为之柰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①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

樊于期偏袒搤捥②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③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已不可柰何,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

注①集解徐广曰:“揕音张鸩切。一作‘抗’。”索隐徐氏音丁鸩反。揕谓以剑刺其胸也。又云一作“抗”。抗音苦浪反,言抗拒也,其义非。

注②集解徐广曰:“一作‘靵’。”索隐搤音乌革反。捥音乌乱反。勇者奋厉,必先以左手扼右捥也。捥,古“腕”字。

注③索隐切齿,齿相磨切也。尔雅曰:“治骨曰切”。腐音辅,亦烂也。犹今人事不可忍云“腐烂”然,皆奋怒之意也。

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①取之百金,使工以药焠之,②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③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④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

“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

 导语:《吴子使札来聘》鲁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4),吴国派公子札访问鲁国,《左传》对经过情形有详细记载。下面是我为你准备的吴子使札来聘文言文翻译,希望对你有帮助!

  吴子使札来聘

 先秦:公羊高

 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馀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馀祭也立。馀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之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子,我宜当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译文

 “吴子派札来(鲁国)访问。”

 吴国本无所谓国君,无所谓大夫,这则记载为什么承认它有国君,有大夫呢?为了表明季子的贤啊。季子贤在哪里呢?辞让国君的位置啊。他辞让君位是怎么一回事呢?谒、馀祭、夷昧跟季子是一母所生的四兄弟,季子年幼而有才干,兄长们都爱他,一起想立他做国君。谒说:“现在如果就这样仓促地把君位给他,季子还是不接受的。我愿不传位给儿子而传位给弟弟,由弟弟依次接替哥哥做国君,最后把君位传给季子。”馀祭、夷昧都说行。所以几个哥哥在位时都勇敢不怕死,每次就餐必定祈祷,说:“上天如果让吴国存在下去,就保祐我们早点遭难吧。”所以谒死了,馀祭做国君。馀祭死了,夷昧做国君。夷昧死了,国君的位置应当属于季子了。季子出使在外,僚是寿梦的庶长子,就即位了。季子出访回国,一到就把僚当作国君。阖闾说:“先君所以不传位给儿子,而传位给弟弟,都是为了季子的缘故。要是遵照先君的遗嘱呢,那么国君应该季子来做;要是不照先君的遗嘱呢,那么我该是国君。僚怎么能做国君呢?”于是派专诸刺杀僚,而把国家交给季子。季子不接受,说:“你杀了我的国君,我受了你给予的君位,这样我变成跟你一起篡位了。你杀了我哥哥,我又杀你,这样父子兄弟相残杀,一辈子没完没了了。”就离开国都到了延陵,终身不入吴国宫廷。所以君子以他的不受君位为义,以他的反对互相残杀为仁,称许季子的贤德。

 那么吴国为什么有国君,有大夫呢?既承认季子是臣,就应该有君啊。札是什么呢?吴季子的'名啊。《春秋》对贤者不直称其名,这则记载为什么称名呢?认可夷狄,不能只凭一事一物就认为够条件了。季子是被认为贤的,为什么季子还不够条件呢?认可做人臣子的,一定要使他像个臣子;认可做人儿子的,一定要使他像个儿子。(言外之意是:季子是夷狄之邦的臣子,是夷狄之王的儿子,就要在用语遣词上显示出这一点来。这就是所谓“《春秋》笔法”。)

  注释

 (1)“吴子使札来聘”:这句话是该文引用的《春秋》里的句子。

 聘:古代诸侯国之间派使者相问的一种礼节。使者代表国君,他的身分应是卿;“小聘”则派大夫。

 (2)贤:用作以动词。

 季子:公子札是吴王寿梦的小儿子,古以伯、仲、叔、季排行,因此以“季子”为字。《史记》称他“季札”。

 (3)让国:辞让国君之位。据《史记·吴世家》记载,寿梦生前就想立季札,季札力辞,才立长子诸樊(即谒)。寿梦死后,诸樊又让位季札,季札弃其室而耕,乃止。

 (4)谒:寿梦长子,一作“遏”,号诸樊。《春秋》经写作“吴子遏”,《左传》、《史记》称“诸樊”。

 (5)馀祭:寿梦次子,《左传》记其名一作“戴吴”,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帛书《春秋事语》作“余蔡”。

 (6)夷昧:寿梦三子。《左传》作“夷末”,《史记》作“馀昧”。

 (7)迮(zé,又读zuò):仓促。

 (8)尚:佑助。

 悔:咎,灾祸,这里指亡故。

 (9)谒也死:谒在位十三年,前548年(鲁襄公二十五年)在伐楚战争中,中冷箭死于巢(今安徽巢县)。

 (10)馀祭也死:馀祭在位四年(《史记》误作十七年),前544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在视察战船时被看守战船的越国俘虏行刺身亡。

 (11)夷昧也死:夷昧在位十七年(《史记》误作四年),前527年(鲁昭公十五年)卒。

 (12)使而亡:出使在外。《史记·吴世家》所记与此不同:“王馀眛卒,季札让,逃去。”认为季札是为让位而逃走的。

 (13)僚:《公羊传》这里说他是“长庶”,即吴王寿梦妾所生的长子,季札的异母兄。《史记·吴世家》则说他是“王馀眛之子”。以《公羊传》为是。

 (14)阖庐(lǘ):公子光即吴王位后的号,《史记》说他是诸樊之子,《世本》说他是夷昧之子。

 (15)专诸:伍子胥为公子光找到的勇士,前515年(吴王僚十三年)四月,公子光请王僚喝酒,使专诸藏匕首于炙鱼之中,进食时取出匕首刺王僚胸而杀之。

 (16)致国乎季子:把王位给季札。《史记·吴世家》谓阖庐刺杀王僚后即承吴王位,无让国于季札之意。

 (17)延陵:春秋吴邑,今江苏常州。季札食邑于此,所以又号“延陵季子”。

 (18)不名:不直称名。古人生三月取名,年二十行冠礼,另取字。对人表示尊敬,就称其字而不称名。

 (19)不一而足:不因为一事一物就认为够条件了。与今义不同。

  赏析

 前544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国派公子札访问鲁国,《左传》对经过情形有详细记载。当时的吴王馀祭是公子札的二哥。吴国在公子札的父亲寿梦就位时(前585年)就已称王。但中原诸国还是视吴国为蛮夷之邦,《春秋》记事称之为“吴子”,“子”的爵位在公、侯、伯之下,所以实际上是贬称。而《公羊传》出于“诸夏”的民族偏见和地域偏见,甚至否认吴国“有君、有大夫”,对《春秋》记事用语理解为抬高了吴国的地位。

 这篇文章是《春秋公羊传》解释《春秋》为什么用“吴子”肯定吴国“有君”,用“聘”肯定吴国“有大夫”的。全文层层设问,步步深入,以事实说明公子札的贤、仁、深明大义,正是他使吴国在诸夏心目中的地位得到了提高。

关于司马迁对于字的记载在《史记》的最后《史记。太史公自序》里。

(挺长,估计发不下)

《史记。太史公自序》

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

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

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

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

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

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

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

始皇之时。蒯聩玄孙昂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昂於殷。汉之伐楚,

昂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

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

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

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

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

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

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

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

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

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

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

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

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

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蓺为法。六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

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

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

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

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

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

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

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

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

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

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

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

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

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

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

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

“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

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

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

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

子迁适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

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

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

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

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

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

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

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

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

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

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於今五百

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

‘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

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

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

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

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

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

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

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

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

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

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

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

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

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

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

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

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

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

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

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

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

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

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

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

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

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

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

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

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

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

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

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

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

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骄,乃放鸣条。作夏本

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

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

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

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

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

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

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强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

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

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

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

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

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

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

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

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强弱之原

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

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

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

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

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强,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

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

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

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

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

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

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

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

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

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

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强,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

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哙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

十子,周以宗强。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

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

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强,卫以小弱,角独后亡。喜彼康诰,作卫

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

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嘉微子问太师,

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

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

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

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

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修其德,灭强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

一。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

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

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

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

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

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

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

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

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蓺之统纪於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

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适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

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强淮泗,

为汉宗藩。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

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

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

戾,京师弗许。厉之内*,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

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

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

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

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

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

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

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

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冉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

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

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

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

十八。

能忍诟於魏齐,而信威於强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

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

十。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

十一。

闵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

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

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

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

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

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

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

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强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

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

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

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循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

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

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

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藩,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

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

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

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

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

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

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

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

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

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

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绝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

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

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

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

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

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

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

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

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

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

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

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吴姓是当今中国大陆第九大姓,在百家姓中排行第六。吴姓的渊源由四大支组成:姜姓、吴回氏族、姚姓和姬姓。姜姓,出自炎帝大臣吴权之后裔,属于以氏族名称或国名为氏,姬姓,出自黄帝后裔古公亶父之子太伯(泰伯),属于以国名为氏,源于苗族,属于汉化改姓为氏,源于其他少数民族,属于汉化改姓为氏,。

1秦汉以前的迁徙,多为寿梦第四子季札之后。其后迁入河南、安徽等省境。2秦汉时期迁徙,

吴姓宗族中吴芮一支又自江西迁到湖南。可惜命不长,吴芮做长沙王还不到一年,就于当年6月过早地去世,葬在临湘,谥号为“文王”(传见班固《后汉书》卷三十四)。

  。《广东通志》说,吴霸后裔兴旺,五岭以南,特别是广东一带的吴氏大部分是吴霸的后代。3魏晋隋唐时期这期间的吴氏大族主要分布在吴郡、武昌、濮阳、渤海、陈留等地,并呈南兴北衰之势。 4隋唐时期其中南阳吴氏,为汉初长沙王后裔吴复兴所开基,其后子孙繁衍各地,形成许多吴氏望族分支5宋元时期季扎次子吴征生一支在两宋产生了科举官宦世家吴相家族,濮阳吴氏的一支经辗转迁徙后形成根深叶茂的汝南——太原吴氏,渤海吴氏成员南迁江南后落地生根,在两宋时期形成江南第一望族吴宣家族6明清时期 明清时期,吴姓的分布更为广泛,自上古保持世系传承不乱,代有显贵的世家大族几乎绝迹7近现代在近现代中国历史舞台上最显赫的吴姓人物当属吴佩孚。吴佩孚属登州吴氏。据说吴佩孚曾考证他是延陵吴季扎的裔孙,吴姓开氏始祖吴太伯的第12l代嫡孙。

《汉书艺文志》:《春秋古经》十二篇。《经》十一卷。班固于《经》十一卷下自注:《公羊》、《榖梁》二家。那么,《春秋古经》就是《左氏传》的经,因为它原来使用古代文字写的,所以称它为《古经》。

可能它一鲁国一公为一篇,鲁国十二公,所以它为十二篇。至于《公羊经》和《榖梁经》是到汉朝才写定的。《艺文志》说《公羊》和《榖梁》于战国末世口说流行,《公羊传》何休《序》徐彦《疏》引戴弘《公羊序》说《公羊》至汉景帝时,寿(公羊寿)乃共弟子齐人胡母子都著于竹帛,则《公羊》谢雨西汉有明文可据。

《四库全书提要》直定《公羊传》为公羊寿所撰,而胡母子都助成之。《榖梁》写定年代,虽然没有明文,但从《艺文志》及其内容看,也在西汉要知道十二篇和十一卷,主要分别不在数字十二、十一和十二篇(十二公各一篇)、十一卷(或者已闵公仅二年,与庄公合为一卷),而在于篇和卷。

汉人用此两字,大有分别。篇之写在竹简或木简上的每简很窄,可写二十多字到一百多字(据武威《庆氏礼》汉简,木简容字多,竹简容字少),用素丝联为篇。若写在帛书上,则容字多,可能加轴卷起来,所以称卷。

《汉书艺文志》有篇有卷,篇指竹简、木,卷指帛书。另外还有纸本书,不过到今天未曾发现过实物。纸不能长久保存,自然不可能还有二千年以上的纸书存在。虽无实物,但当时有纸书,不能否定。另外还有石本,如《汉石经》,只存残石。

长沙马王堆三号墓所发现的帛书,不曾用轴,也补卷,而是折叠成方块,置于盒中。那是殉葬品应属特例。现在回到本题。《艺文志》于《春秋古经》用篇计,于《公羊》、《桂昂静》用卷计,一则可见《古经》写在简上,《公》、《榖》写在帛上;二则先秦书一般用简,汉代丝业较发达,大都用帛和纸,由此可以证明《左氏古经》是先秦物,《公》、《榖》是汉代才写定的。

《史记吴世家》说予读古之《春秋》云云,据下文,司马迁所读古之《春秋》就是中必书所藏的古文写的《春秋左氏传》。

《公羊》、《榖梁》因为都写于汉代,自用汉代通行文字,所以称为今文。《左传》一则出于屋壁,二则传于民,未得立学官。在西汉哀帝时,刘歆力争,而被今文家所否定。否定理由之一,是《左传》不传《春秋》。

《左传》是否传《春秋》,只有就《左传》本身来考察。上文徵引过桓谭《新论》的话,《左氏传》于《经》,犹衣之表里相待而成。《经》而无《传》,使圣人闭户思之十年,不能知也。反过来,若有《传》无《经》,也有许多费解处,还有更多史事阙文。先举费解的例子。

成十七年《经》云:夏,公会尹子、单子、晋候、齐候、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传》云:公会武公、单襄公及诸侯伐郑,自戯童至于曲洧。

《传》仅云诸侯,若没有《经》所记载的晋候、齐候等,离开《经》,不知道诸侯是哪些国君。同样,襄公十年《经》云:春,公会晋候,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楂。

襄公十年《传》云:春,会于楂,会吴子寿萝也。(下略)若没有《经》文,谁知道那些人在楂帝相会。桓谭说:“《经》不能离开《左传》,其实,《左传》也不能离开《春秋经》。不像《公羊》和《榖梁》。”

据《汉书艺文志》,《春秋》家有《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现存《董仲舒春秋繁露》,也足以窥见《公羊》学说之一斑。何休《公羊解诂》和唐人徐彦的《疏》都曾采用或徵引严彭祖、颜安乐的遗说,有所谓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辅、二类、七缺之义(相见《公羊传)隐公第一徐彦《疏》)。

现在看来,不是穿凿附会,便是迂腐迷信。试想,用《春秋》来判断诉讼,来救旱、止雨,难道不是愚蠢之至么?清代凌曙是通人,他著有《公羊礼疏》。他在《公羊礼疏序》中批评汉人讲《公羊》者说:《公羊》至汉,始著竹帛。邹、夹无传,严、颜最盛。然是非不明,句读亦失。

无怪乎《北史》《儒林传》说:其《公羊》、《榖梁》二传,儒者多不措怀。《隋书》《经籍志》也讲过:晋时《公羊》、《榖梁》,但诗读文,而不能通其义。《榖梁传》大多同于《公羊》,所以前任以两《传》并论。清人陈立作《公羊义疏》、钟文烝作《榖梁不住》,近人柯劭忞还专用“九旨”为全书纲领作《春秋榖梁传注》。

这些书,我都读过,真是越读越糊涂。不是这些学者糊涂,我认为是《公羊传》、《榖梁传》本身糊涂。柯劭忞纵然费尽苦心,不惜改动原文,使它通顺,但究竟是“可怜无补费精神”。

《左传》直接解释《经》问的话比较傻,但基本上是必要的。如隐公元年春王正月,《左传》不像《公羊传》,把“元年”、“春”、“王”、“正月”先截成几段,加以无所谓的解释,又综合起来,从词的顺序加以臆测。《左传》仅说:不书即位,摄也。

所以司马迁作《史记》,在《鲁世家》中用《左传》,而不用《公羊》和《榖梁》。没有必要,《左传》不但对《经》文不加任何解释,而且《春秋经》本文都不写。所以《左传》有不少的无《传》之《经》。杜预很懂得《左传》体例,假若《经》文和《传》文相类,如文公元年《传》夏四月丁巳,葬僖公,和《春秋》夏四月丁巳,葬我僖公,航向无所增加和说明,而杜预却注云:《传》皆不虚载《经》文。

那么,为什么这里“虚载经文”呢?杜预认为,后文穆伯如齐始聘焉这条《传》文应在葬僖公下,就是孔颖达《疏》所说的既葬除丧,即成君之吉位也。

我则认为这是表示下一传文王使毛伯卫来锡公命,叔孙得臣如周拜。若不懈僖公已葬,周王既不能使人锡命,文公也不得接受,并且是人大写。

正如宣十年经公孙归父帅师发邾,取绎,《传》仅云:师伐邾,取绎。实际为下文冬,子家如齐,伐邾故也作伏笔。

因为最初《春秋》作《春秋》,《左传》作《左传》,各自为书。古人叫别本单行。把《春秋经》文和《左传》分年合并,杜预《春秋序》自认为是他自己“分《经》之年与《传》之年相附,比其义类,各随而解之。”若在《经》、《传》为合并以前,作《传》者于与其他《传》文有关之《经》,不能不也写一笔。这不叫“虚载”。

《左传》还有时把几条相关的经文,何冰写成一条传,如僖公三十二年冬十有二月乙卯,晋侯重耳卒,三十三年春王正月,秦人入滑、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肴、癸巳,葬晋文公,一公四条经文,左传写成一条,不过今本左传因三十二年和三十三年间插入经文,因为隔断,文气实际是相联的。这又是左传一种体例。

左传有更多的无经之传,因此鲁史官虽然未必记载那事入春秋,而左传作者却认为不能不写出来。读者随时可以发现,不在举例。这又是左传一种体例。

左传有和经矛盾的,一般是左传对经的纠正,如昭公八年左传说:“夏四月辛巳,哀公(陈哀公)缢”,辛亥为四月二十日,而经文作“辛丑”,则为初十日,两者相差十天。孔《疏》说:“经、传异者,多是传实经虚。”就是传文实在,经文虚假。又如一般日食,传文不述。可是襄公二十七年经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撰文却做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按今法推算,这是当时公历十月十三日之日全食,丁亥朔日应该在十一月,日食也应在十一月,经写成十二月是错误的。作左传者大概掌握了更可靠的史料,才写这一条传文,依旧政经文。但他自己并不懂历法,说什么“辰在申”等等外行话。但他所掌握的日食日期的资料比春秋还是可靠的。

总额染指,公羊传,榖梁传,不是空话,便是怪话,极少具体的价值的历史资料。但偶然发现一亮点全经体例,为汉人所重视所抄袭,甚至加以附会。这种地方,还应该加以表彰和说明。

如《公羊传》宣公十八年说:甲戌,楚子旅卒。何以不书葬?吴、楚之君不书葬,辟(避)其号也。《礼记坊记》因而附会说:“子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春秋不称楚、越往丧。”

郑玄《注》说:“楚、越之君僭号称王。不称其丧,谓不书葬也。春秋传曰:吴、楚之君不书葬,辟(避)其僭号也。”

我对春秋全部经文作过各种统计,以书“葬”而论,除葬周王、鲁君、鲁国夫人、路过女公子以外,外国之君书“葬”的,一共十四次,还不算定公四年经的“葬刘文公”,因为刘文公是周王室大臣,并非诸侯。盎然也有不书葬的,如左传成公十年云“冬,葬晋景公”,《春秋经》,即鲁史官便不书。

据左传的记事是鲁成公亲去送葬,而其他诸侯没有一人亲自去的,鲁人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因此不但不记载鲁成公去过晋国,甚至连晋景公的葬也不写。可见非鲁国诸侯的葬,由于各种原因,鲁国太史不记载的不少。吴、楚、越三国国君自称王,若写他们的葬,一定要出现葬某某王诸字,如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书葬楚康王。

这边违反《坊记》所说土无二王的原则了。春秋全经的确没有写过楚、吴、越君之葬,公羊加以总结,成为全经义例,还是有道理,有参考价值的。

榖梁传也总结一条经例,也为《坊记》所窃取,附会。榖梁哀公十二年传说:夏五月甲辰,孟子卒。孟子者何也?昭公夫人也。其不言夫人何也?违取同姓也。

《坊记》因为说: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别也,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以此坊民,鲁春秋犹去夫人知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

其实,这事《论语述而篇》有记载:陈司拜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      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左转也有类似说明: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同姓不婚,虽是周礼“犹秉周礼”的路过也不遵守,各国早就不理会了。

晋献公以骊姬为夫人,晋文公的母亲也姓姬,郑国叔詹公开的说:晋公子,姬出也。(僖二十三年传)正如齐国的卢蒲癸娶同宗女为妻,别人说他:男女辩姓,子不辟宗,何也?卢蒲癸答说:宗不余辟,余独焉辟之?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坊记虽然窃取《论语》和《榖梁传》并假托孔子的话来加以说明,实是孟子之称,在她为昭夫人时便已如此。

鲁国国君先和宋国通婚,桓公以后,多喝齐国通婚,到昭公彩盒吴国通婚。可能这是第一次和同姓女子通婚,鲁有事注明的遵守周礼的国家,才羞羞答答的不敢直称“吴姬”,改称“吴孟子”。鲁太史写中“卒”,连“吴”字都去掉,因为吴为太伯之后,自然也姓姬,存一“吴”字还是表明同姓通婚,所以仅写“孟子卒”。《榖梁传》这一总结,并没有多少意义,只是表明鲁国一些人的保守观念而已。

除此之外,《公羊》、《榖梁》两传也偶有说得对的。如庄公七年经夜中,星云(公羊作霣),同如雨二传解“如”字便作像字解,和恒星雨天象符合。《左传》解“如”为“而”,说成是“与雨偕”,便错解了。

然而《左传》以具体史实来说明或者补正以至订正经文,行文简劲流畅,自东汉以后更为盛行,自魏晋以后变压到》公羊、《榖梁》二传了。

最后因日本学者《岛田翰古文旧书考春秋经传集解》(卷子本)一段,补充说明《春秋古经》和《左氏传的来由》:据汉志,《春秋古经》十二篇,《左氏传》三十卷。

案:《古经》十二篇者,《左氏》之单经,盖因十二公为十二篇也。(自注云:《史记吴世家》,余读春秋古经。)周官小宗伯注云:《古文春秋经》“公即位”为“公即立”而其三十卷者,左氏之单卷。(以左氏传名者,北平候张苍献《春秋左氏传》是也)。

顾所谓《春秋左氏传》者,当分别《春秋》于《左氏传》而观之。盖张苍所献,有经有传,而孔壁所得,有传无经也。夫始除挟书之律,在惠帝四年;则苍之献书,当在此际。而恭王坏孔子壁,则景、武之间也。

乃知春秋经之出,必在恭王坏孔壁前矣。张苍生于先秦,曾为秦御史,主柱下方书,则其所藏左氏传,即先秦旧书,当与孔壁所得无异矣。见《后魏书江适传》所言,北平候张苍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子相类,即钱袋之顾问矣,而可徵也。

  《左传》

  古代编年体历史著作。儒家经典之一,西汉初称《左氏春秋》(《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或称《春秋古文》(《史记·吴世家》)。西汉末年刘歆所见到的则称“古文《春秋左氏传》”,《左传》就是《春秋左氏传》的简称。刘歆认为《左传》是传《春秋》的,所以他就拿传文去解经,使之互相说明。在汉代,《春秋》与《左传》本来是各自单行的,晋代杜预在刘歆、贾逵等前人解释的基础上,把“经”(《春秋》)与“传”(《左传》)按纪年合并到一起成为一部书,而加以系统解释,这就是《春秋经传集解》。六朝人书《左传》

  关于《左传》的作者,《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说是左丘明。唐代赵匡首先怀疑“左氏”非左丘明,清代姚鼐进一步提出:“左氏之书,非出一人所成。”他还提出《左传》作者可能是吴起。还有人主张为刘歆所作的,不过这些怀疑之说都没有充分根据。

  关于左丘明的记载最早见于《论语·公冶长》。唐孔颖达认为姓左名丘明(《春秋左氏传序疏》)。清代朱□尊认为左丘为复姓(《经义考》)。清代俞正燮又认为姓邱名明,左是左史之官(《癸已类稿·左邱明子孙姓氏论》)。至于其生卒行事,史皆不详。《孔子家语·观周篇》说:“孔子将修《春秋》,与左丘明乘,如周,观书于周史,归而修《春秋》之经,丘明为之传,共为表里。”未知所据。不过一般论者据《左传》所记事实,都认为作者的生活年代要比孔子晚。宋代刘叔刚刻本《春秋左传注疏》

  《左传》的写作年代,至今没有定论,清代崔述根据书中文风及记事繁简分析,主张“上距定、哀未远,亦不得以为战国后人也”(《洙泗考信录·余录》)。日本学者狩野直喜则据顾炎武《日知录》卷四《左氏不必尽信》条说:“左氏预断秦孝公以前事皆有验,孝公后概无征,则左氏时代从可推断。”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前言》因而推测:成书在公元前403年魏斯为侯以后,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年)以前。正因此,有人主张作《左传》的左丘明与孔子所见过的左丘明为两个人。

  《左传》记事基本以《春秋》所载鲁十二公为次序,但在鲁隐公元年之前,有鲁惠公生鲁隐公及隐公即位的说明;鲁哀公二十七年之后,又附录了鲁悼公四年至十四年晋国知伯被杀之事。全书内容包括聘问、会盟、征伐、搜狩、城筑、婚丧、篡弑、族灭、出亡等。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下,记录了诸侯、卿大夫的活动,并把笔触深入到商贾、卜者、刺客、乐师、妾媵、百工、皂隶等阶层;通过对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等霸业盛衰的叙写,反映了当时诸侯国之间错综复杂的角逐;而对鲁季孙氏、齐田成子、晋国韩、赵、魏诸卿与公室的矛盾,郑子产的改革等描述,又深刻地揭示了社会内部的变革及其趋向。

  左氏在叙事中敢于直书不讳,带有鲜明的倾向性。他往往以“礼也”、“非礼也”作为对人物的评判,表现了保守的伦理观念,但总的说来,是非、爱憎观念和历史观还是比较进步的。例如书中既肯定霸主的历史功绩,又不避讳齐桓公好内多宠与公子重耳的贪图安逸。又如叙“晋灵公不君”(宣二年)、陈灵公“衷其祀服,以戏于朝”(宣九年)、齐庄公“拊楹而歌”(襄二十五年)、“祁胜与邬臧通室”(昭二十八年)等,通过富有特征的细节描写,把统治者的暴虐荒*、丑恶污秽揭露无遗。而忠良机智的晏婴、刚直不阿的叔向、精明而有远见的子产等人,则被作为系国之安危的人物来加以肯定和赞扬。书中还贯穿着适应当时历史潮流的民本思想,把民看作“神之主也”的观点。这种观点通过随季梁(桓六年)、宋司马子鱼(僖十九年)等多次提出;晋师旷论卫人出君(襄十四年),然明答子产为政(襄二十五年),韩献子论栾武子报楚(成十五年),齐晏婴、晋叔向论齐晋季世(昭三年),沈尹戌论抚民(昭十九年),逢滑对陈怀公(哀元年)等,都强调了“上思利民”的必要和“民”在政治、军事斗争中的作用,从而得出“国将兴,听于民”的结论。这里表现了作者进步的思想倾向。

  前人评说“左氏艳而富”(范宁《□梁传序》),“《春秋》谨严,《左氏》浮夸”(韩愈《进学解》),这正表明《左传》在文学性方面比《春秋》有了很大增强。从《春秋》只作大事记式的记录,到《左传》中出现戏剧性的故事情节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历史散文的一大进步。如隐公元年记“郑伯克段于鄢”,作者按事件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有组织、有层次地加以叙述,表现了郑伯的狡诈狠毒、共叔段的野心勃勃、武姜的偏心酿祸,概括了郑国统治集团内部几十年斗争的历史。庄公八年齐连称管至父之乱、宣公二年赵盾谏晋灵公、哀公十六年楚白公之难等,都写得有声有色。从中既可看到历史的进程,又可看到出现于历史舞台上的人物的举动神情。把历史的真实性、倾向的鲜明性、表达的形象性结合起来,通过具体的人物活动去展现历史画面,创立了中国历史撰述的优良传统,为后世史传文学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叙写战争是《左传》的所长。全书写军事行动400多次,其中以晋楚城濮之战(僖二十八年)、秦晋□之战(僖三十二、三十三年)、晋楚□之战(宣十二年)、齐晋□之战(成公二年)、晋楚鄢陵之战(成公十六年)等五大战役最为出色。作者能把每一战役放在大国争霸的背景下展开,写战场交锋多用略笔,战争之起因、战前的策划及战后的影响则详写,把战争的胜负与参战国的政局、民心的向背、将帅的品格等因素有机地联系起来,写出了某种历史的必然性。

  《左传》叙述战争尤其讲究谋篇。短篇如齐鲁长勺之战(庄公十年)先略叙鲁师得胜,而后详叙曹刿论其所以胜,由表及里,详略得宜。中篇如秦晋□之战写蹇叔哭而送师,有先见之明,穆公哭而迎师,知错能改,一首一尾遥相呼应。长篇如晋楚城濮之战,标出“取威定霸”为纲,文随战机,时紧时缓,几开几合,使情势波澜起伏,跌宕多姿,最终以周王册命晋文定霸作结。这些都是鲜明的例证。作者还常常在激烈紧张的战争气氛中,插入生动有趣的细节,如退避三舍、一麋之献、下车免胄、执□犒师等,显得优游不迫,所以桐城派古文家方苞说:“夫记事之文,成体者莫如《左传》。”

  应对辞令也是《左传》中富有文学意味的一个部分。当时诸侯国往来频繁,使臣是否善于辞令,不但关系到个人荣辱,并且关系到国家安危。书中如“阴饴甥答秦伯之问”(僖公十五年)、“展喜犒齐师”(僖公二十六年)、“烛之武退秦师”(僖公三十年)、“王孙满论鼎之轻重”(宣公三年)、“宾媚人责晋”(成公二年)、“知□对楚王问”(成公三年)、“戎子驹支责晋于朝”(襄公十四年)、“子产论毁垣”(襄公三十一年)等部分,记述辞令,无不曲折缜密,委婉尽致,成为脍炙人口的佳作。

  唐代刘知几《史通》说,《左传》“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史通·六家》)。清代刘熙载认为:“百世史家,类不出乎此法。”(《艺概·文概》)可见其语言精要已成为历代楷模。此外,作者运笔灵活多变,如“秦晋嬴之战”中写文嬴请释秦囚,先轸怒,“不顾而唾”;如“宣公十二年”写楚子拊军,“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如“晋楚□之战”写晋师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又如楚兵救晋兵脱扃、拔旆、投衡快跑,而晋兵解嘲说:“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这些描写,或细腻,或夸张,或诙谐风趣,都使文章增色不少。

  《左传》对后世史学、文学都有重要影响。汉司马迁发展了《左传》的传统,写出了亦史亦文的巨著《史记》。宋代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不仅内容上与之相接续,体裁、手法亦以之为法。宋人对“《左氏传》、《太史公书》、韩文、杜诗,皆熟读暗诵,虽支枕据鞍间,与对卷无异”(陆游《杨梦锡集句杜诗序》)。

  现存《左传》注本最早的为晋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北京图书馆藏宋刻本两部。清有顾炎武的《左传杜注补正》、惠栋的《左传补注》、洪亮吉的《春秋左传诂》,近人有刘文淇的《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今人杨伯峻《春秋左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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